公元7年,秋,薊城,朝陽初昇。
秋風吹動城上的旌旗獵獵作響,城門兩旁,百官肅穆而立。
燕王熹莊嚴焚香而拜:「蒼可鑒,今,孤奉荊卿為上卿,出使秦國以示臣服之願,但求我燕國得保千秋萬世,祈望蒼護佑啊!」
禮畢,燕王熹端上酒爵予荊軻:「孤敬上卿一爵,望上卿不負所托。」
荊軻恭敬接過酒爵一飲而盡,向燕王熹與太子丹拜謝道:「謝大王賜酒,臣自當竭盡全力!」
太子丹上前扶起荊軻,低語道:「上卿勿忘,圖窮而匕現。」
荊軻輕輕點了頭,作揖倒退至馬車,深深一拜即登上馬車道:「舞陽,出發!」
秦舞陽精神抖擻,向隨行侍從揮手喝道:「出發!」
燕王熹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臉上難掩患得患失的神情:「太子啊,萬一事不成可怎辦?」
太子丹胸有成竹道:「父皇勿慮,以荊軻之能,即便脅持不成,擊殺嬴政卻是萬無一失,父皇可無憂矣。」
燕王熹聽罷,略顯寬慰自語:「但願如此啊」
次日清晨,荊軻一行人已抵達易水河。
其時薄霧未散,秋風蕭瑟拂過河麵,而蘆葦已枯黃,倏然傳來一陣悠悠築音。
荊軻掀開布簾道:「舞陽,停下!」
「停!」秦舞陽一聲喝令,隨即趨前緊張問道:「荊大哥,何事停下?」
荊軻下了馬車,笑道:「無事,爾等在此處稍作歇息吧。」
蘆葦深處,易水河畔,高漸離一身素白衣裳,長袖隨風飛揚,屈膝於石上擊築。
「荊兄,你來了。」高漸離笑著放下竹尺一躍而下,拎起酒壇即倒滿兩碗酒,二人端了酒碗會心一笑。
高漸離感佩道:「漸離今日方知荊兄之誌,此去秦國,料想不是真的請降吧。」
荊軻舉高酒碗笑道:「漸離是明白人,荊軻就不多言了,請!」
二人接連飲下三大碗酒,高漸離感歎道:「可惜狗屠大哥眼下不在,漸離今日唯有獨自以一曲相送荊兄了。」
罷取下築,屈膝跪坐於前,左手按弦,右手執竹尺輕輕擊落弦下之柱。
一聲清脆悅耳的築音擊出,高漸離輕歎一聲,手中竹尺仿如抖動的十指,準確落在恰當的位置。
霎時忽快忽慢,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的築音在風中仿佛化作漫飛舞的白茫茫蘆花,飄浮在已有寒意的易水河岸。
荊軻初時閉上雙目聆賞,心中思潮隨築音起落翻騰,築音愈擊愈高亢綿密,荊軻內心亦隨著澎湃起伏不定。
築音倏地墜下,然後又一陣緊似一陣如風疾而行,荊軻亦忽然睜開雙眼,清羽劍已出鞘。
荊軻右足踏出,一個旋身舞劍成影,劍如長虹,似追逐蘆花亦似隨蘆花而去。
高漸離築音忽而變調,如飛鷹傲然低飛於遼闊草原,大有無視孤獨單飛之豪情氣概。
荊軻萬般感慨,心念一動和著築音吟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荊軻隨著高漸離擊築的音律,時而高亢雄壯,時而低沉悲壯,歌聲與築音宛若融為一體,而秋風更顯蕭瑟,易水更為寒洌了。
秦舞陽等人在不遠處聽著,無一不動容於肅殺氣氛之中,蒼涼的感覺同時激起慷慨赴義之決心。
築音緩緩而止,荊軻一聲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落下,二人不禁仰大笑。
荊軻一聲長嘯,疾風揚起馬蹄瞬間奔至,親熱往荊軻身上挨去。
「漸離,疾風跟了我多年,如今西去未知前程,荊軻就此將牠托付予你了。」
荊軻罷向高漸離一拜,轉過身大笑而去,豪邁的笑聲在風中卻掩不住幾許悲壯之意。
高漸離緩緩俯地跪拜,紅著眼眶高喊一聲:
「珍重!」疾風亦有靈性一般,嘶鳴聲仿如哭泣一般。
荊軻像是了無牽掛一般,登上馬車道:「舞陽,出發!」
秦舞陽悄悄拭去了淚水,收拾了心情揮手大喝一聲:「出發!」
轆轆的馬車聲響起,薄霧已散,馬蹄與輪子又濺起了一陣如霧的沙塵,一行人沿著易水河向西進發。
高漸離耳中聽得馬車漸漸遠去,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荊軻聽不見高漸離的痛哭,隻聽得見輪子轉動的吱拗聲。
每一聲傳來便愈接近秦國鹹陽宮,荊軻絲毫沒有害怕,卻是愈接近愈是矛盾。
俠之大者——以下蒼生為重,一個燕國與下,助燕是否違背了下?
荊軻閉上眼不想,為了田光,為了樊於其,也許這理由已足夠讓荊軻踏上鹹陽宮大殿了。
而秦舞陽則一幅意氣風發,少年得誌的神釆飛揚,生與死的問題似乎並不存在。
秦舞陽隻知此去秦國,他將揚名立萬,不再是沒落遭人冷眼的公子。
命運似乎身不由己,也許早已在輪子的轉動中已有了決定。
風聲蕭蕭,鹹陽,早已注定了結局。
風聲瀟瀟,灰濛濛的空開始飄落綿綿細雨,大道兩旁盡是枯黃的野草,隨風搖晃著漫的蒼涼。
一陣馬蹄聲踏踏而來,馬背上乃一身披簑衣的老者,腰上繫著一柄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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