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逢之期

類別:曆史軍事 作者:鳳今 本章:第四十八章 重逢之期

    月殺?

    暮青一張口才發現喉嚨疼得厲害,月殺立刻喚侍衛解下水囊遞來。

    暮青仰頭就灌,水清涼甘甜,一入喉就激得五識一醒,她聽見一溜兒馬蹄聲從城樓下馳過,城中殺聲激蕩,其中夾雜著人聲。

    “保護少主!擋住城門!”

    “前去縣衙拿住狗官,告訴他再龜縮不出就宰了他!”

    “押那狗官來關城門,敢推脫半句,宰他全家!”

    月殺也放聲喝道:“知縣聽著,大興英睿皇後、大圖鎮國郡主駕臨城樓,命你縣速遣精兵強將抗敵護駕,不得遷延!”

    暮青把頭一仰,將水當頭澆下,抹了把粘住眉眼的血水,低頭看向城中。隻見數十神甲侍衛殺入了北燕大軍之中,其中混著些武林人士,除了柳氏,其餘皆是生麵孔,卻一邊喊著保護少主,一邊死守住了城樓兩側。

    遠處,幾名侍衛策馬殺出巷子,朝著縣衙去了。

    此刻,城樓上也列滿了侍衛,呼延查烈站在暮青麵前,見她終於看見了他,嘴巴一癟,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

    暮青懵了一下,心中積壓已久的憂焚、悲憤、蒼涼、倦意,都似乎被孩子的一抱化去了。

    洛都宮中遭逢變故,以月殺的行事作風,必然隻在乎救駕,絕不會多管閑事,穩定鄂族一策定是呼延查烈提出來的。他才十歲,能有此大局觀,她心中除了有種孩兒長成了的欣慰感,也難免心疼。將神甲軍調往鄂族,意味著削減營救她的勝算,這孩子在說服月殺之時,內心必定承受著重壓,加上大圖朝廷這段時日的作為,趕來的路上,這孩子的內心一定比誰都煎熬,否則他一向內斂,今日與她重逢,情感絕不會如此外放。

    暮青淺淡地笑了笑,千言萬語在心頭滾過,到了嘴邊就隻化作一句,“你們來了……”

    “我們當然會來!你難道以為我們會舍棄你?”呼延查烈從暮青懷退了出來,漂亮的藍眸剛被淚洗過,就燒起了一把小火苗兒,指著暮青罵道,“你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本王,好為公主另擇駙馬?”

    暮青:“……”

    “混賬!”呼延查烈回身一腳踹在了城牆上,口中罵道,“混賬大圖!早知道他們疑心病如此重,如此不講道義,鬼才去管鄂族!我們就該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借口興兵!滅他基業!”

    呼延查烈罵一句就往城牆上踹一腳,他的靴子上沾滿了黃泥塵土,這段日子日夜兼程,他肩上的重擔直到此刻才終於卸下了。

    暮青默不作聲,縱然有急事需決,她仍然想給這孩子留出發泄情緒的時間。

    呼延查烈並沒有失控多久,大戰當前,他罵完大圖朝廷就冷靜了下來,而後眺望著黑漆漆的鎮子說道:“鎮上的守軍呢?人影不見一個,連城門都不關,棄城了嗎?”

    他們賽逐日月星輝,一路馬不停蹄,怕的就是日落後抵達鎮子會被關在城外,而叫開城門的時間會延誤時機,沒想到城門非但大敞著,連個守城的人都沒有。

    就算大圖朝廷一直以搜救之名幹著平叛的事兒,但鳳駕既已出現,他們就不好再裝聾作啞,可這餘女鎮竟跟座空城似的,莫不是棄城了?

    暮青也有些意外,她當時在長街上遙望城門時未見守軍,心知大圖想要裝聾作啞,於是奮力向城門殺去——此乃邊鎮,是大圖國的東大門,不可能一兵不留。街上有三千燕兵,殺聲震天,官府不可能裝聾子,所以她製造事端,希望逼官府出麵,希望殺入甕城,逼守軍出麵,但沒想到至今不見一官一兵,甕城頭竟是空的。

    神甲侍衛已殺去縣衙提拿官吏了,此事稍後就能見分曉,暮青並不把時間浪費在思索此事上,她抓緊要的問:“你們剛剛喊著要關城門,莫非後有追兵?”

    月殺聞言冷笑一聲,“有!一路上都有。各地叛軍一路上都墜在我們後頭,為了趕路,我們未與他們纏戰,隻是告知了大圖官府,望他們出兵平叛。可兵是出了,就是平叛平不幹淨,沒多久,叛軍又能纏上來,這一路上,我們身後的人就沒斷過。”

    暮青皺起了眉,轉頭望向城外,隻見日頭已落,遠山如墨,官道已被夜色所吞,唯有零星星辰指路。

    “叛軍一路上隻是墜在後頭,就沒別的舉動?”沉默了片刻,她問。

    “沒有。”月殺答,此舉的確古怪,但趕路要緊,他們沒顧上理會這些。

    暮青抿了抿唇,轉頭望向城內,目光落在長街遠處正與梅姑纏鬥的元修身上,忽然問道:“我大哥……真遇刺了?”

    她不再問叛軍之事,也隻字不提大圖朝廷的做派,隻是忽然問起了巫瑾的消息。

    月殺見暮青望著戰場的目光疲乏不堪,卻又堅毅如鐵,忍不住斟酌了一番才說道:“據小安子的消息,那天鳳車前往宮中,他們親眼見到延福宮起了大火。隨後,禦前侍衛長手持龍佩前來傳旨,說公主姬瑤刺駕,他奉皇帝口諭命龍武衛大將軍萬嵩立即率衛隊護送鳳駕回國。當時,禦前侍衛長並未親眼見到皇帝駕崩,隻說傷勢頗重。”

    從他們沿途所見的亂象和大圖朝廷的作為來看,天子駕崩一事極有可能是真的,但這話月殺沒說。他是侍衛,隻稟事,不斷事,更不能以自己的揣測影響主子。他發誓他所稟奏的話一句也沒摻假,的確沒人親眼見到大圖皇帝駕崩。

    但這番話並沒能使暮青得到一絲安慰,她聽見姬瑤的名字時,腦中嗡的一聲,伸手扶住了城牆,掌心中割裂的痛楚連著心窩,夜風吹來,血仿佛是從心頭湧出來的。

    沿江而下以來,不足一個月的時日,她有太多的事想問:姨母和大哥遇刺之事可是真的,阿歡可還安好,鄂族情形如何……此時此刻,終有一問之機,沒想到剛問了一事,消息就如此錐心刺骨。

    “你受傷了?”呼延查烈見暮青略有搖晃,剛扶住她,瞥見她手心下淌出的血,不由一驚!

    月殺也驚了,暮青喝水時手上有血,眾人都看見了,但都以為她手上沾的是燕兵的血,沒想到竟是她受了傷!

    “拿藥來!”月殺將暮青手的水囊奪了過來,吩咐侍衛取藥。

    暮青精氣神兒大泄,倚著城牆坐了下來,闔眸問道:“還有什消息?一並說來聽聽。”

    “師父,我來。”呼延查烈將水囊和藥從月殺和侍衛手接了過來,盤膝坐在暮青麵前,翻開她的手心,小心翼翼地用清水為她洗起了傷口。

    月殺看著暮青的神色,知道她關心何事,於是回道:“回主子,我們沒有陛下的消息,因沿路有大圖官府和叛軍盯著,為防暗樁暴露,神甲軍停了與探子們的密信往來。”

    “公主姬瑤刺駕一事,大圖朝廷至今秘不外宣。隻在延福宮失火後下令各地拘殺叛黨,可有些州縣撲了個空,一些叛黨在軍中起事,導致了如今的亂局。”

    “得知主子出事後,大圖朝廷命地方官府嚴加搜查,但因叛軍生事,地方官府苦於滋擾、疲於平叛,根本就顧不上搜查。他們派遣了一支精軍護送我們,正因為有這些人跟著,我們隻能停了與暗樁的聯絡,路上跟他們打聽朝中之事,他們口風甚緊。”

    “我們沿路看到叛黨四處生事蠱惑民心,謠言更是不堪入耳,傳得最廣的是……是大圖皇帝愛慕神女,強留不成,二人反目,致使宮中失火,天子駕崩,神女出逃。還有謠言說,陛下禦駕親征,現已重兵壓境,欲亡大圖,開疆拓土。”

    “護送我們的那支精軍在抵達鎮子之前提出要去拖住叛軍,我們就先來了。”

    他們並不信任大圖的兵馬,所以一抵達鎮子,見城門大開,甕城空置,就立刻決定前去官衙索人來關城門。

    邊城重鎮的城門素來以烏鐵鍛造,重達萬斤,上下埋有鐵索,鎖有官鑄重鎖。那鐵索粗如壯臂,就算使冰絲也難以切斷,必須拿到城門大鑰。

    暮青聽罷奏報,不吭聲,也不睜眼,隻是等著——等那隊去官衙的侍衛。

    城下殺聲愈烈,燕軍見暮青上了城樓,便下令向神甲軍放箭。箭聲呼嘯,似漫天星雨,暮青披著星光倚牆而坐,不論清洗傷口還是上藥包紮,都連眉頭都沒皺過。

    朔月無光,她的傷勢其實瞧不太清,隻能依稀看出掌心密布著縱橫的割痕,至於深淺,雖看不見,但聞著在清水化開的血腥氣就能猜知一二了。

    呼延查烈大皺眉頭,臉色鐵沉,但這一回,他半句罵言也未說,腦海總是浮起那個畫麵,那個猛箭射來,暮青將他擁在懷,以身擋箭的畫麵。那一刻很短暫,那懷抱卻很溫暖,讓他想起草原,想起阿媽。

    阿媽早已不在人世,這世間卻仍然有人以命相護。

    呼延查烈從懷摸出帕子來,為暮青包紮時手有些顫抖,連打結都不敢使力。

    暮青閉目養神,感受著帕子的涼滑和傳來掌心的小小的力道,暖意一寸一寸地滲入心窩,淌過血脈。城牆染血,長街伏屍,她卻能在這刀光劍影的時刻尋得片刻的歇整之機,這方寸的安坐之地真勝過人間廟堂偉殿。

    城樓兩側被那些素不相識的義士守得死死的,燕軍一直難以攻破,城樓上暫時安全。呼延查烈將暮青的雙手都包紮好了時,街上隱約傳來了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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