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白水部抬頭，見胭脂還在沉吟，便問：“胭脂，可還有什不妥？”

    &nb胭脂蹙眉道：“我在想那個關於永生的交易。”

    &nb妖王道：“夏竦已經六十有四了。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死。他此生政事、文章都有建樹，家財巨萬聲伎眾多，什都不缺，最想要的就是壽命了吧。”

    &nb胭脂道：“是。我猜，瘟神給夏竦的是永生，而夏竦給瘟神的是信仰。神仙妖魔是能從凡人的信仰中獲得力量，如果信眾沒了，信仰不複存在，他們就會慢慢衰弱甚至消失。而瘟神以惡欲為食，人心中惡欲不滅，瘟神就總有給養，所以當年三界七王都無法將其徹底消滅。夏竦和他手下，還有那些貪官惡吏，如果信了瘟神，瘟神就會更多地引出他們心中的邪念，不斷從他們身上得到信仰的力量。他們的心越陰險貪婪，邪念越多，瘟神身上集聚的力量就越大……”

    &nb“得趕快阻止他。”白水部握緊了拳頭，“這不止是修行人的事，他控製的是朝廷官員，這樣下去國將不國！”

    &nb鳳清儀冷笑道：“放寬心，該怎樣還怎樣。我們不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的。”

    &nb白水部不解：“為什？”

    &nb“你不知道，江湖上已經傳遍了，有人出十萬緡買你的項上人頭。那日我和子文剛回京，他變作你的模樣進了城，就在潘樓街上遇到了刺殺。”

    &nb白水部急道：“這樣大的事，你怎不早？子文呢，他可有受傷？”

    &nb門吱呀一響，黃衫一閃，謝子文端著藥碗走了進來，將碗遞來，嘴角翹起，望著他，雙眸熠熠生輝。見他愣怔不動，謝子文哼道：“不吃？”他把碗一斜：“我可摔了。”

    &nb白水部忙雙手接過。

    &nb謝子文抱臂，眼含著促狹的笑意：“你當街遇刺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都怪你官聲太好，江湖好漢們一個個嚷著要來保護你，攔都攔不住。你自己看著辦吧。”

    &nb阿文從神農堂趕回城西雜草叢生的寺院時，看到白水部已躺在打掃幹淨的胡床上閉目憩，謝子文坐炕案邊翹腳等吃的，隻有燕三獨個兒在灶台邊忙來忙去，鍋飄出餺飥的麵香。阿文激動地叫了聲“主人”，就被謝子文一聲“噓”憋了回去。他搓著手不安地問：“謝公子，我家主人怎樣了？”

    &nb謝子文微笑：“不要緊，養養就好了。”

    &nb阿文笑道：“那就好。”他把袖子一挽，往水盆邊一蹲，幫燕三擇菜。

    &nb菜沒擇完，就有個拿刀人在門邊探頭探腦。燕三扔下鍋鏟，一把掣出長劍，指道：“作甚？滾出來！”

    &nb進來一個青年俠士，眼帶著莽撞的真：“壯士別誤會，我是來入夥的！聽有人要對白水部不利，他是難得的好官，江湖上無人不曉，我也想出份力。你們誰是……”

    &nb一語未了，謝子文忙站起攔在灶前，揮舞手臂：“喂！戌時後再來！我們這晚飯不夠了！”

    &nb燕三哭笑不得：“謝公子，往日也沒見你那愛吃我做的餺飥啊。”

    &nb謝子文嗔道：“不要妄自菲薄。往日我嫌棄，是希望你做得更好吃。唉，世上竟有燕三這樣的手藝，我是吃一頓，少一頓囉。”

    &nb憩的白水部聽到響聲醒來，睜開眼睛，微微笑道：“就你氣。”他開了胡床邊的箱子，取出錢串來，吩咐：“阿文，買幾樣熟菜來！”阿文應聲提錢而出，可剛到門邊，就倒退幾步，轉頭望著白水部，激動得胸口起伏。

    &nb眾人都看著他。

    &nb阿文緊拍了胸兩下，到底沒出話來，隻是挪開了身子。

    &nb一院子密密麻麻的江湖好漢。

    &nb白水部坐了起來，急忙披上外衣，招手：“阿文，罷了，不用買菜了。”他拿出一粒明珠放在他手心。“這珠子是從前在江偶然釆得的，還值些錢。你去借魚大夫的舊宅，再拿這珠子給蕊娘子，讓四司六局去那籌備宴飲。”

    &nb阿文張口結舌：“主人，你要把壓箱底的財物都用掉？”

    &nb白水部笑道：“沒事，我還有薪俸呢，不會少你零花。”他能把水變成金銀銅鐵，卻從未用這本事不勞而獲，也沒變出銅錢來買過東西，總覺得心下過意不去。他這點堅持，胭脂倒是很讚同。

    &nb阿文領命而去。

    &nb冬黑得早，兩刻鍾後，色就昏黑了。各位趕來保護白水部的武林英雄們都置身大花廳中，劃拳樗蒲，交杯換盞。中央鋪了紅毯，美麗少女們跳著曼妙的柘枝舞。周遭燈火通明，映亮了園中的蔥蘢草木和潺潺流水。

    &nb燕三抱劍凝神，寸步不離地守在白水部身畔。阿文在旁端茶倒酒，也警惕地瞟來瞟去。謝子文終於又見到這樣的熱鬧場麵，十分愜意，在席間鑽來鑽去，拿酒與眾人相敬，又是拍手又是跳舞，甚至走上紅氍毹轉悠，看哪個舞姬更美。

    &nb阿文端酒經過他，翻個白眼：“主人倒空了積蓄，你倒真不客氣！”

    &nb謝子文笑：“錢財糞土一般，快活千金難買。錢都花了，不飲酒作樂一番，豈不辜負良辰美景？”他一閃湊近阿文，悄聲道：“呆子，你怎正眼不看，難道這些舞伎還不夠美？哪我帶你去看鐵屑樓羅香香跳舞，那才是姿國色！”

    &nb阿文罵著“臭不正經”，紅著臉跑了。

    &nb謝子文又吃了杯酒，慢慢走回白水部身後，道：“看看，有這多人幫你。”

    &nb白水部點頭輕道：“這官沒有白做。此生沒有白活。”

    &nb據這些英雄好漢中劉五郎、傅六郎、風乙的消息，江湖上有個頭等厲害的殺手“吳鉤”今夜將來刺殺白水部。那殺手肉堅如鐵，刀槍不入，出手絕無虛回。聽到這個，白水部倒是有些疑惑，怎這機密的消息，會被三個來曆不同的江湖人知道。

    &nb劉五郎道：“哈哈，這事來也巧，我們哥幾個窮，一晚上吃酒沒了錢，便在破廟住了，和一個逃奴睡臥一處。結果這逃奴正是吳鉤在路上買的廝，因打得太狠才逃了。白水部，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nb白水部點頭稱謝。

    &nb因為吳鉤可能會來，大家雖在飲酒作樂，兵器卻始終放在案上。看似熱鬧的席間縈繞著一股緊繃的肅殺之氣。

    &nb酒過三巡，整套柘枝舞也已過半，花鈿簪珥委落一地，燭淚滴殘，席間彌漫著酥甜的香氣。大家都等累了，刺客卻還沒來。

    &nb阿文聲道：“不會是他們假傳消息騙吃騙喝吧？”

    &nb燕三仍抱劍不動：“噤聲。”

    &nb無形無影中，突然出現一道彗尾飛虹般的劍光，直撲白水部而去。滿廳江湖人士颯然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