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上，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像細鹽、柳絮、梅瓣、薄綃，將黑夜中東京城妝點成一個銀白世界。禦街上的楊柳懸垂著縷縷銀條，簷頭滴水也漸漸結成了冰淩。城中處處傳來了梅花香氣。

    &nb色未明，雪意甚暴。謝子文獨自踏雪，來到福寧殿外一片梅林之中。

    &nb他身後出現了一個霧氣般的影子，漸漸變得明顯。

    &nb白麓荒神。

    &nb宮女收了傘，任憑雪花飄落在她發上、睫上。“你來了。”

    &nb白麓荒神道：“因為你想見我。”

    &nb謝子文轉過身來，打量著他，一時沒有出聲。

    &nb白麓荒神微微一笑：“不打算謝我？”

    &nb謝子文沉默地一揖到地，然後站直望著他，眸中清光泠泠。

    &nb“不用客氣。”白麓荒神，“當年路過毒龍潭，不過是順手救的你。我可不像你們那個胭脂有撿娃娃養的習慣，這事兒太麻煩，我就丟給赤血山的土地了。”

    &nb謝子文又是一揖：“赤血山阿爺問荒神好。”

    &nb白麓荒神頷首，又道：“你找我，不會是想求情，讓我把李昀羲放走吧？”

    &nb謝子文盯著他道：“你答不答應？”

    &nb“你憑什以為，”白麓荒神笑，“我會答應呢？”

    &nb“因為你已經永遠地遲到了。而過去是無法改變的。”謝子文看著他道，“我知道，荒神一直覺得，她是你一手雕琢的奇珍，應該歸你所有。可在那之前，是白鐵珊讓她離開了懵懂蒙昧，教她詩經楚辭，講述聖賢的道理，帶她見證人間的悲歡離合。”

    &nb白麓荒神沉默地傾聽著。

    &nb“他最初遇見的那條魚兒，並不足以引起你的興趣。是他在她身上留下了善良和勇氣的烙印，是他讓一條真無慮的魚兒變成了一個會悲會喜的女孩。”謝子文到這，長歎了一聲，“而且，他們都是很死心眼的人，不像荒神你，一顆心變幻莫測。”

    &nb白麓荒神的麵容平靜無波：“你是，我永遠地輸了？”

    &nb“荒神已經嚐試過無數次了，不是嗎？”謝子文道，“那是否還有嚐試下去的必要？”謝子文慢慢走近他，低聲問：“你是否有必要，這樣折磨自己？”

    &nb白麓荒神眸光電轉，熠熠然竟有些可怖。“白鐵珊弱得像隻螞蟻，如何能保護她，如何配得上她！”

    &nb謝子文唇角浮現一絲冷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算你身上還有半個世界的力量，也無法左右人心。聰明如李昀羲，知道自己想要什，並不需要你教給她。”

    &nb白麓荒神沉默了一會，笑了。“你的都有道理。但我身為神明，有吞嘯海之能，就有任性的權利。他人的不如意，又與我何幹！”

    &nb“你考慮一下吧。”謝子文笑容明媚，“讓李昀羲回來。我可以留下。”

    &nb白麓荒神看著眼前雙眸明湛的宮女，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道：“現在還不行。這條魚兒，我還舍不得她。”

    &nb謝子文哼了一聲：“等你想通了，怕是已經過了三五百年。”

    &nb白麓荒神笑：“於我不過轉瞬。”

    &nb“那預祝荒神早日豁然開朗，永脫苦海。”謝子文道。

    &nb白麓荒神折下一枝沾染了白雪的紅梅，微笑著遞給他：“其實，看到當年無心插柳救下的娃娃，如今這般伶牙俐齒地對付我，還真有點欣慰。”

    &nb“看到我的救命恩人作繭自縛，我倒是高興不起來。”謝子文接過紅梅，紅花襯得玉兒的容顏越發嬌嫩明豔。他還是笑了一笑，“多謝。”

    &nb“雖然白鐵珊沒什用，但事到如今，我還真羨慕他……”白麓荒神的身影如雲煙散去，“昀羲與他生死相許，你也為他性命可拋……”

    &nb白鐵珊醒來時，青春美麗的宮女們進了金盆，為他更衣拭麵，又在銀鴨香爐添了新香。窗邊有人打起簾子來，輕呼：“官家，下雪了！”他快步走到廊下，驚歎地望著混沌光中晶瑩潔白的世界。宮中的梅花都已淩霜怒放，窗前橫過一枝白梅，梅香混著清冽的雪氣，色淡情幽，透人肺腑。

    &nb離殿十餘步外，他看到謝子文弄來了許多酒浸櫻桃和醃桃片，厚厚地堆上烏梅膏、玫瑰醬、官桂末和甘蔗漿，盛在琉璃碗中放入雪地，眼巴巴地等新雪一層層覆在上麵。

    &nb“玉兒。”他笑著招呼道，“做了冰碗，也不請我品嚐嗎？”

    &nb謝子文舔著一碗冰凍甜品進來，與他在廊下並肩而立。

    &nb白水部的臉就拉了下來：“存心不給我吃啊？凍死你。”

    &nb謝子文嘻嘻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