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盜蹠起身後，沒有見著之前一直守在甘墨門前的張良，正納悶著之際，趕巧大鐵錘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從他身邊經過，還對著空氣道了聲早，“張良先生，早呀！”這邊哈欠打完，腦袋瓜算是清醒了些，才發現自己打招呼的人並不在此，大鐵錘使勁揉了揉眼，又猛地眨了幾下，“誒，人呢？平日這一大早，張良先生不都靠那兒的嗎？”
“既然現下不在那，那定是走了唄！要張良先生自己想通了離開，那是鐵定不可能的。這來，定是墨姑娘了什，或者做了什了。”盜蹠一手摸著下顎，一手搭上大鐵錘粗獷的肩膀，“鐵老兄，你，墨姑娘什了，竟然讓張良先生半個招呼都不跟我們打，一聲不吭就回去了。”
“誰知道呢！”大鐵錘腹內空空，急著去用早膳，哪有空繼續跟盜蹠嗑閑話，“男女之事，誰沾誰倒黴。”一臉嫌棄地丟下這句話，大鐵錘徑直就走了，徒留盜蹠一人在那瞎叨叨，“這墨姑娘到底是撂了什狠話了，張良先生怎就給乖乖回去了？！”要知道，他們勸了這多日，都沒勸動。
……
……
也就是在今日，出外打探的盜蹠帶回了兩個消息，一為早前的蜃樓東渡，讓嬴政遷怒於陰陽家，更下令坑殺了四百六十餘名煉丹術士；二為公子扶蘇因直言進諫，被貶上郡。
桑海這幾日也死了不少術士，全是影密衛依詔下的手。這些事，本不該讓甘墨知道，畢竟她的身體還沒調養好，但該的，還是得，逃不過去的，畢竟議事之處跟甘墨的寢房也就一門之隔。
起影密衛，不得不提的便是章邯。在此之前，除了楚南公提過之外，墨家據點的所有人，都甚有默契地不去提及這個人，隻因怕刺激到甘墨，但顯然，夕言不在此列。
“怪了，要墨墨當時出事，怎就隻有玉玉受影響？畢竟他倆都被墨墨救過，為什章邯半點事都沒有，還帶著影密衛東抓西捕的？”
“興許，是因為墨兒救他們時，弄玉姑娘是已然斷了氣的，而章邯隻是中毒瀕死而已，一個用的是同氣連枝的法子，另一個不過是喂血罷了。”
嗯，有些道理。對於端木蓉的這個回答，夕言表示理解兼讚同。
不過，以上的，隻是個問題，夕言最想知道的是，她家墨墨怎不直接去把章邯給滅了？
而當她提出這個問題時，盜蹠很不適宜地回了一句，“言姑娘，莫章邯那個跟屁蟲，墨姑娘若真要一個個下手，這報複起來，你的爹娘好像也是其中之一吧！”畢竟當年為了自保而賣了別人，是事實呀！這跟章邯那家夥比起來，也沒好到哪去，甚至可以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實話，盜蹠這話雖換回了夕言的一陣怒瞪，卻也的確是給她提了個醒，是以，自午膳過後，夕言便進了甘墨的寢房，足足呆了一個時辰。
對於夕言來，出了這檔子事，她很為難，如若甘墨將來真要對她的爹娘下手，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怎做。遂而，她當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先行去向甘墨問個清楚。至於怎開這個口，她自然不會傻到捅破那層窗戶紙，故而，章邯是最好的突破口。
“墨家的人這些日子以來，不敢在你麵前提章邯的名字，除卻怕刺激你之外，更是因為，你得知真相後，太過平靜了，他們怕你一旦受了刺激，便會提劍衝到將軍府去。”
聞言，甘墨不覺失笑，右手掌心貼覆上正被白布包紮著的左手手背，“現如今的我，莫提劍，便是拿匕首的力氣都沒有，武功許也是廢了。這樣的我，即便去了將軍府，又能幹什？難不成去問問他，能不能乖乖站在那，讓我捅上一刀？”仍舊是懶懶地倚在榻上，而這個問題，她儼然隻能自問自答，“他又不傻。就算退上一萬步，他章邯願意老老實實呆在那，讓我痛快地給他一刀，可就以我現在的氣力，怕是連他的護身鎧甲都捅不穿。”
好像是這個道理，但……
夕言來不及多想到底是哪兒不對，便又聞得一句，“更何況，當年的他並沒有做錯什，在那樣的情況下，任誰都會選擇抓住機會，往上爬。”隻是，這個機會，不可以是用她爹爹的命換回來的。
“這樣？”甘墨這番話講得太過通透，似乎證明她就是這想的，但反而讓夕言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對了，方才睡醒時，好像迷迷糊糊聽到你們，公子被貶上郡了，是真的嗎？”
這話讓夕言眸色一顫，不禁想，要是甘墨聽到這話，那盜蹠的那句，是不是也……
“言兒，你怎了？”
“沒……沒什。”
……
……
公子扶蘇被貶監軍，流放上郡，對外隻道是因其為那群被坑殺的方士求情，可實際上，求情一事雖是事實，可真正的禍端，卻是抗詔拒婚。
在收到章邯奏章後的第二日，病情雖未加重，心境卻差到了極點的嬴政下了兩道詔書，其一自是坑術士，其二，便是解了扶蘇的禁足令，召其即刻入宮。
殿內隻有那父子二人，但該有的禮數卻是一樣都不能少。
嬴政的臉色很不好，下顎微傾，眼皮底下隱隱有層黑色陰霾，“你當真不娶？”
“當真。”扶蘇就那跪在榻邊，“兒臣之前一直覺得，李相國之女秉性純良，宜家宜室，娶之亦無妨。原本這趟回來，便有奉詔成婚的打算。可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讓兒臣對其大大改觀，如此蛇蠍心腸的女子，兒臣若娶了她，真怕夜都睡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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