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樣的局麵，對張良而言，是他平日最不願，亦是最不敢去想的。他早前曾斷言，一切不久後便能塵埃落定，可這份斷定，卻是基於公子扶蘇上位的前提之下，希冀著在那之後，他可以功成身退，與她一道歸隱。當他萌生出這種實不該有的念頭時，他曾百般自責懊惱，隻因，這樣做對他來，意味著什，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隻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已經成了一場空談。

    而今，他的選擇，成功左右了她的決定，楚南公之前所的那三條路，她算是都不會走了，而她今後可能會走的路，他實不敢再去想。

    當此決裂之機，他們本該各自轉身離去，待到他日再見，便是敵人。然而，當下，她還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沒問他拿，是以，尚且走不了，而偏偏此時下起的雨，一下重過一下地落在身上，令人身心皆感發怵。

    見她緊著眉，身子開始險險發顫，張良低眉用指腹抹了抹嘴角，拭去嘴邊那溢出的血跡，“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其他的，容後再談。”

    這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勢，加之現在的她，亦不可能回到蒙恬的軍營，如此，也便頷首應了他。

    ……

    ……

    青白日，他們縱馬尋下一家客棧投宿，兩個人，卻單單隻要了一間客房。至於沒有要兩間的原因是，張良笑著對她，他帶的錢幣不夠了。如此一來，引致前一刻尚有銀兩傍身，下一刻卻不知被何人順去了的甘墨，險些被氣得吐血。若這還不算什，那接下來發生的事，真是要叫人氣到內傷。因著她此時的男子裝束，店家及一眾夥計看他們兩人的目光，也忒是微妙，那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兩個有分桃之嫌的男人，被扒光了遊街示眾一般。

    待到他們好不容易進到了客房，那更叫她感到悲催的就來了。

    她的隨身包袱落在了蒙恬的軍營，因著麵也就是幾件不打緊的男裝衣物，她起初也並不在意，但眼下，她卻急需那幾件被她看輕了的衣物……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她看了看張良，張良看了看她，各自靜默了幾秒後，他道：“借你內衫倒是不打緊，畢竟我的內衫你也不是沒穿過，不過，這最貼身的褻衣之類的，我就愛莫能助了。”

    “……”她木著眼，不覺歎了歎聲，隨即伸出手，一臉的哀莫大於心死，無奈道：“拿來吧！”

    其後的半個時辰，前一半被甘墨用來沐浴，後一半則是屬於張良的。而就在後麵的那段時間，甘墨已然落筆替張良寫好了自己要的那樣東西，自然，筆墨是早前讓店家備好的，而用以落墨的竹簡，則是從他的包袱順出來的。就許他順走她的銀兩，不許她也就勢順回點東西來？

    張良僅著著內衫便出來了，手還拿著早前被打濕了的衣物。

    一出來便見到甘墨在桌案前落筆的模樣，心上也瞬間明白了個通透，腳步微頓，再次邁開時，略有些沉重之感。

    她扭過頭，抬眼看了看駐足在她身側的他，淡道：“你出來得正是時候，簽下這封棄妻書吧！”著，很是自然地將筆遞給了他。

    可就可憐了那支筆，就這樣命折在了張良的指間。

    “不要緊，知道你不會輕易妥協，所以我讓掌櫃的備了好幾支。”話間，她一臉的無所謂。

    兩人一立一坐，表情都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真要比比，還是張良更為陰沉些，“你向來隨性而為，不受世俗之禮束縛，怕是就連當日嫁我時，也沒把那儀式看得有多重要。而今，若是在你心，我已非你夫君，那以你的性子，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何須多此一舉，要這封棄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