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景二十年，東帑國帝君荀玨龍馭賓，享年三十五歲，舉國上下，一片哀慟，全國的百姓都在為這位英年早逝、勤政愛民的好帝君惋惜與悲痛。

    新帝荀堯繼位後的頭一件大事，便是厚葬先帝，全國上下默哀三，禁葷腥一個月，以示對先帝的追思與悼念。

    這一年，民間盛傳，先帝之所以傳位於幼弟，是因為生時後宮無妃，膝下無所出。有人，先帝是因為太愛已故的懿妃，而懿妃無孕，所以懿妃故去後，先帝便再也沒有納妃立後；有人先帝好男色，有斷袖之癖，故無所出；還有人先帝所愛之人翩若驚鴻，美若仙，實乃神人下凡，最終卻因人神殊途，癡戀無果……總之，眾紛紜，越傳越神乎。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影。一對璧人雙雙著素衣，執手焚香，拜拜地，祭奠那位英年早逝的風雲帝君。

    “他是真的走了，還未來得及再與你我見上一麵，他居然就這走了……”我的心就像是紮進了一枚暗箭，悶悶沉沉的痛著，折磨著，卻不能循著把它拔出來，因為一旦拔出，必將鮮血流盡而亡。

    荀曄無聲無息的摟著我，輕哄著我，吻去我的淚水，撫著我的背為我順氣。他還能些什？對於這個至親的弟弟，他如神祗一般的贏了所有的一切，母妃的寵愛，父皇的縱溺，還有懷這個女人一輩子的不離不棄，就連那個萬人敬仰的江山皇位都是他不屑而棄之之物。他贏得那徹底，那理所應當，最終連性命也贏了過來。他還有什可呢？

    傷己一百，損敵八千。可居然會有人傻到送了自己的性命，隻為了給他這致命的一擊，荀玨這是要他一輩子都活在愧疚之中，終日惶惶不得心安啊！

    知荀曄若我，太過了解他，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猜得出他在想些什。

    “佛：意不可違，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後來。曄，你無需強攬罪責，這一切都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我依偎在荀曄懷中，聽著他強烈的心跳，佯裝淡然的緩緩道。

    荀曄頷首，卻依舊緊緊的抱著我，我知道他是在自責，在恐懼，可我卻不會戳穿他，隻是輕輕握住他的手伏在我隆起的腹上，讓他感受著這個與我們息息相關的生命，清麗絕倫的麵容上掛著讓人安心的柔和，“曄，你我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不能平靜一些的看破別人的生死嗎？一切為有法，盡是因緣和合，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

    我的又輕又緩，隻是為了緩解他心中的偏執，我要他知道，無論何時，他身邊都有我陪著他，永遠不會讓他獨自麵對。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我覺察到我的頭頂溫溫熱熱的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之後，荀曄才終於開口道：“姻兒，等你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回去看看吧，當年你也答應過堯，若我的病治好了便會回去看他，如今我已痊愈，我們就回去一趟吧！”

    “好。”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

    這一道坎，與其深埋心中，痛心傷己，不如把它曝露出來，狠命的疼上一次。

    就在我快要臨產的那幾日，荀曄頭一次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給遠在西帑國的連翩和荊陽飛鴿傳書，讓他們火速趕來，他們也不敢耽誤，果真在很短的時間內紛紛而來。

    兩人被荀曄逼得緊，一進屋就先謹慎細致的為我把了脈，並且做了全麵的檢查，而後確定我脈象平和，胎兒也很正常。兩人都向我抱怨荀曄的大驚怪，但是我明白他們嘴上雖都是責怪，可心卻都和我一樣很理解荀曄的那種初為人父擔憂，他擔憂我一直堅持著孕育的這個生命會因為他曾經中過毒而無法平安出世；他更擔憂的是我這副不宜受孕的軀體能不能再承受住這個生命的降臨。

    他怕，他太怕了，他怕失去了我，便就是一無所有了。

    我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荀曄日不能思，夜不能寐，整日整夜的揪心著我和我們的孩子，直到那一夜，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身體源源不斷流失的鮮血、荊陽和連翩一刻也不敢鬆懈的態度，充斥了他的耳目，他從未有過這無力絕望的一刻，什都不能做，不能替我痛，也不能阻止我痛，甚至連安慰我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