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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太好啦，這兒來了個大活人，可以讓我們痛痛快快地美味一餐啦。蚊子們嗅到顧一平的汗腥味兒，拖兒攜女，呼朋喚友，唱著歡快的歌謠，一窩蜂地聚攏上來，把它們尖銳的鋼針，一起紮到這個龐然大物身上，盡情享用美味大餐。

    顧一平被紮得坐立不安，卻又無處躲藏，揮手拍打裸露著的腳踝、兩手和頭臉。然而趕走了這群，又飛來另一群。蚊子們蜂擁上陣，攻城略地，輪番撕咬，不把這具血胎吸成空殼誓不罷休。

    顧一平開始發困，上下眼皮黏在一起，便試著想躺下來睡一會。可是椅子不夠他的個頭長，頭枕在這頭扶手上，腿卻掛在另一頭扶手下。整個人呈s形分成三節。下麵的板子很硬，隔得後背骨頭痛，很不舒服。即使身體躺下來了，腦子依舊亂哄哄的，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

    到午夜兩點多，還是睡不著，而且忍受不了蚊子的侵襲，最終決定回家。左鄰右舍的大門緊閉著，樓道就像一條人跡罕至的豎井。顧一平的身影仿佛魔鬼一般，在樓道孤零零地晃動，似乎整幢樓隻有他一人，靜得讓人恐怖。兩邊門戶的人們都在熟睡，這時候在樓道走動的，除了上下夜班的，剩下的恐怕不是偷就是夜生活者了。

    顧一平能聽到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他不是賊，卻比賊還緊張，生怕某個鄰居突然開門出來，迎麵碰著他會驚得丟魂失魄，令他難堪。突然呼地一聲，一隻老鼠從樓梯拐角的破紙箱邊躥下來，把他嚇了一身冷汗。他躡手躡腳地爬到四樓，快速走到家門口，仿佛真的成了偷一般，掏出鑰匙插進鎖孔，心翼翼地轉動，努力不發出一丁點聲響。大門啟開一條縫，便一閃進去，輕輕插牢門後插銷。

    屌女人一定睡死了。顧一平暗暗地罵道，你倒好，把老子氣出去，自己卻睡得跟死豬似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折騰了別人，也同樣折騰了你自己，你也得不到好下場。右邊房間的房門緊閉。他不想再進去和那屌女人囉嗦，便推開左邊房間，進去關緊了房門，還特意把插銷插好。有備無患，防止睡著了，屌女人再闖進來突然襲擊。此時的顧一平，已成驚弓之鳥，經不起稍有一點的風吹草動。

    關燈後躺下，全身酸痛，難以入眠。一想到將要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窩，心一股酸澀，一陣哽咽，眼淚止不住地湧出來。貓不嫌娘醜，狗不嫌窩窮。盡管這個家並不富裕，但這的每根木條每塊瓷磚，每個家具，都浸透著他大半生的心血，與它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怎能輕易割舍走就走了呢……

    昏昏沉沉地躺了半夜，臨亮才稍微眯了一下。窗戶白了，顧一平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全身乏力，打不起精神。頭重腳輕地走到窗口，借著初露的晨曦，查看兩隻手背和兩隻腳踝，蚊子叮咬的紅斑點，像密密麻麻的丘疹，真是觸目驚心。他頓起哀傷，眼淚又一次湧出來。花甲之人還要遭受這種罪過，就連上也該啜泣呀！

    他開始收拾行李。夜晚穿的汗衫短褲，上班穿得長褲恤，都找出來，裝在一隻黑帆布箱。春秋和冬的毛衣、棉襖，暫且穿不到，先放在這兒。以後有了著落，叫一輛車，把所有的東西一並拉走。

    他裝好兩大行李包，先放在衣櫥邊，出去洗漱完，然後到菜場邊攤吃早點。走到麵條攤前坐下，要了碗麵條。他從來都是在家吃早飯，早晨幾乎不到這兒來。這兒是左鄰右舍買菜的必經之地，他最怕看到鄰居吃驚的目光，想快快吃完逃離。但剛出鍋的麵條燙嘴，想快也快不起來，隻好耐著性子，邊吹邊吃。

    一夜沒睡好覺，嘴木木的。麵條嚼在嘴，像嚼著一堆木屑，什味道也沒吃出來。還算幸運，一碗麵條吃完也沒見著一個買菜的鄰居。這要得益於他出來太早，買菜的鄰居們還沒出門呢。

    到學校上班，鄭主任客氣地招呼道，顧老師來啦。神情像以往一樣的恭敬。

    辦公室有正、副主任外加顧一平和打字員，一共四人。顧一平最年長，雖然什職務也沒有，但三個晚輩對他還是比較敬重。畢竟是臨近退休的老教師，在年輕人眼還算得上德高望重吧。他把厚厚的一疊腳本交給鄭主任，我今有些感冒，想回去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