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發

    隔著門板和牆，許固導演的聲音聽著像是比平日要蒼老一些：“對不起, 當初我……”

    他話音中像是飽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愧疚, 可一句話還沒完，卻又被段文曜給打斷了。

    “您不欠我什, 要不是因為許導您, 我可能至今還被蒙在鼓。”

    許固長長歎了口氣，靜默半晌, 才又開口道：“這段時間, 我看你脾氣像是收斂了許多, 挺好的, 別再像以前一樣, 老和媒體對著幹，這個圈子，輿論是一柄能傷人見血的利器, 萬一哪一你和她的關係曝光出來, 你之前得罪過的那些媒體不會放過你, 嘉悅也不一定會護著你。”

    他？

    哪個他？

    是“他”, 還是……“她”？

    舒柔茫茫然僵立在光線昏暗的走廊上, 腦中莫名一片混亂。

    “所以您才一再勸我演李勤？”男人似乎輕輕嗤笑了一聲, 聲音中滿是嘲諷之意, “多大點事兒，又不是什見不得人的關係, 不就是被罵幾句嘛, 怕什, 要是真曝光了，不定……”

    脖頸上忽然有點微癢的感覺，像是被蚊蟲叮咬了。

    舒柔倏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竟然正站在門口偷聽別人講話，臉上發燒似的燙起來，她忙躡手躡腳地折回大樓外麵。

    深秋時節，外頭有和煦的陽光灑落下來，照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出了大樓，舒柔垂首漫無目的地亂走，神思卻仍滿滿被方才無意聽到的那番對話所占據，腦中似乎有一條歪歪扭扭的線，把從她和段文曜見麵那起，所有注意到和沒注意到的一些細節盡數連在一起，線條終點指向的是一個不算太陌生的名字。

    那個人當年簽的又是哪家公司？會是嘉悅嗎？

    她頓住腳步，反手拉開背包拉鏈，從麵掏出手機來，正要解鎖來查詢，等看清手上的那隻手機後，她又猝然一怔——

    她拿出來的是段文曜的手機。

    像是有一桶涼水從頭頂澆落，她全然從剛才那神思恍然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她這是在做什？

    剛剛站在走廊偷聽許導和他講話，還可以是一時愣住，沒及時反應過來，此刻的行為卻是主動去究查他的隱私了。

    他手機經常就這隨手丟給她保管，密碼也曾大大方方告訴過她。

    他這樣毫不設防地信任她，她卻為了一點好奇心去探究他的私事？

    助理有些懊悔地皺起眉頭，臉蛋火燒火燎一般燙起來，正咬著下唇盯著手機出神，肩膀忽然又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過頭，就看見了額頭上滲著汗珠子的導演助理。

    “怎在這兒發呆？找到你們段老師沒？休息室你去過了嗎？”

    她一邊話，一邊風風火火地就要往休息室所在大樓走去。

    舒柔想起那兩個人可能還在麵講話，也不知會不會被導演助理撞見，忙邁著短腿跟著上去，以便等下搞出點動靜來，也好提醒他們倆有人過來了。

    還沒等她們走到門口，許固和段文曜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導演助理幾步上前，扯住許固就走：“我的許大導演啊，全劇組都在等著您呢。”

    舒柔：“……”

    等那兩位走出數步遠後，段文曜才慢悠悠走下階梯。

    “帶水了嗎？”

    旭日耀眼，他整個人逆著光，輪廓高大挺拔，五官卻看不太清，隻能從沉沉的聲音中勉強辨別出他此刻似乎情緒有些低落。

    今他的戲份靠後，下午才開工，戲服早換好了，是一套舒柔看著眼熟無比的警服，項辰穿警服的戲份很少很少，算上定妝那次，舒柔這還是第二回見到他穿這身衣服。

    她有些不自在地抿著唇，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從包拿出了他的水杯，不知是因為剛才偷聽了他和許導話，還是因為看到了這身警服，她莫名有點心不在焉，順手給他擰開時，不心沒拿穩，整杯水連帶杯身一起嘩啦一下，全掉地上了。

    她腳上深藍色的帆布鞋立即被洇濕一大片。

    氣溫早降了下來，雖然是暖陽，但到底已經是深秋，不能和夏季相比，這蠢丫頭要是把自己折騰感冒了怎辦。

    段文曜蹙起眉，一開口就不自覺把這幾心頭壓著的那股無名火給帶了出來：“嘖，這點事都做不好……”

    話音一落，他自己就先後悔了。

    可這會兒顯然已經遲了。

    和上次一樣，麵前的姑娘那雙杏眼中幾乎是瞬間就泛出了一層水霧。

    段文曜怔了一秒，亡羊補牢似的改口道：“……也沒關係啊，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舒柔視線已經有點模糊。

    她微微仰起頭，逆著刺眼的太陽光線，透過那身警服，像是看到了另一個高大身影。

    她以前做錯事了，他偶爾也會像這樣凶一下她，凶到一半經常自己又先舍不得了。

    可是……

    他再也回不來了。

    麵前的姑娘水霧漸漸蓄滿雙眼，然後眼淚就開始大顆大顆往下落。

    段文曜整個僵在了原地，他平生頭一回這樣手足無措。

    而在這無措之中，又摻雜了幾分極易分辨的，有別於上次那種怒氣盡消的心軟感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