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氿從大蒼回千陽的路上,某夜莫名遇到了刺客的伏擊。
自從樓主死了之後,九千策便接手了風傾樓,慢慢將這原本專門負責暗殺的江湖組織,變成了替她收集情報的情報局。
樓許多有名的刺客都金盆洗手,不再去幹那殺人的勾當,轉而去當偷情報的賊。
於是江湖刺客們的平均水準瞬間下滑好幾個檔次,大多都是些接私活的無組織無紀律的無名卒。
那想對她下手的人不知是從哪尋來了一位少年刺客,身手挺不錯,可惜卻是個缺心眼的,加之經驗太少,技巧太差,還沒來得及靠近柏氿的車輦就被她給察覺出來。
開玩笑,柏氿作為從就幹刺客這一行出身的資深專家,想要派刺客暗殺她,那簡直就是班門弄斧,活生生在祖師爺麵前刨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柏氿命人綁了那刺客,卻並不著急殺他。
她盤著腿坐在車輦上,執著玉屏簫敲了敲車下刺客的腦袋,道:“知道你為什會暴露不?”
刺客抬起頭來,迷茫的搖搖頭。
柏氿扳著指頭開始教育:“第一你呼吸太重,第二你氣息太亂,第三你驚動了樹上的鳥自己還不知道……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刺客仰頭眨巴著眼睛聽得非常認真,柏氿忽然捏住自己的鼻子,避開了些,“你的腳太臭了……”
“……”刺客微白了臉色顫了顫,若不是他現在正被五花大綁,隻怕是會痛心疾首的抱住自己,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憐最近刺客行業不景氣,他更是窮的叮當響,根本沒銀子去澡堂洗澡,這大半年來別是洗腳,就連口飽飯都沒吃過,風餐露宿,想來身上氣味確實是不太好的。
刺客越想越覺得人生悲慘無望,一雙眼睛不由的變得水汪汪起來。
柏氿看出他的苦楚,放開了鼻子微歎一聲,又拿著玉屏簫敲敲他的腦袋,“其實也沒有這臭,我逗你玩兒呢。兵不厭詐懂不懂,你作為刺客怎可以這容易就聽信別人的話?”
刺客在涼涼的風怔了半晌,忽然朝柏氿重重磕了一頭,看著她的眼神很真誠:“侯爺,求您收我為徒吧!”
柏氿連忙擺擺手,“舍不得舍不得,少年你可是要殺我的人,這個徒我收不起啊收不起……”
刺客聽得一愣,“侯爺您怎知道我的名字?”
柏氿也跟著一愣,“我什時候叫過你名字了?”
“您方才不是還叫我邵年?”
柏氿無語望望,“這還真是個好名字……”
感歎完畢,她正起聲色朝邵年道:“年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又與我有緣,反正你以後都得在我手底下辦事了,不如你先告訴我,是誰要殺我?”
“與我對接的都是些下人,我也不清楚他們的主子到底是誰,不過聽那些下人們的口音倒像是白木人。”邵年道。
白木?
柏氿眸光微微一凜,“好了,我知道了。”言罷她揮揮手命人將這邵年帶進風傾樓重新曆練塑造。
整隊繼續上路,路上又遇到幾波刺殺,都被柏氿收拾了。
等柏氿回到千陽的時候,沒過多久又收到一封來自白木的邀請函,是特邀鄰國友邦,共為白木王慶祝月餘之後的壽辰。
夜色深深,燭影熠熠。
柏氿看著桌案上兩封信箋,一封裝著白木的邀請函,一封裝著她自己的身世。
她之前察覺白木對她的態度有些奇怪之後,便立刻叫九千策派人去查原因,這一查卻是查出了她自己的身世。
風傾樓最近搜集情報的能力越發的厲害,什陳年秘聞都能給揪出來。
柏氿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父母丟棄在狼群的孩子,所以便也從未想過要去尋找什所謂的父母。
何曾想,她這個狼崽子身體流著的,竟是白木王室的血。
她這位出身草莽的刺客,本應當是個王族千金。
她的母親是白木國上一任的卜女官景女,而她的父親,則是上一位白木王蘇百。
按照傳統,卜女官占星卜卦,為了保持自身聖潔,終生以黑紗蒙麵,不可與男人有任何肌膚接觸,更妄論是生個孩子。
卜女官時常會跟在君王身邊,一不心互生情愫也是有可能的。
當年蘇百和景女暗生情愫陳倉暗度,景女在氿泉之畔生下一女。這個孩子見不得光,不能隨白木王室姓蘇,因著白木為柏,於是便起了柏姓,喚名:柏氿。
景女不潔,漸漸便失了卜卦的能力,眼見著她和蘇百的事情就要暴露,下一任的卜女官祝女又推算出景女和蘇百生了個孩子,這孩子是個災星。若是讓這災星長大成人,則白木必將亡國。
景女不潔,蘇百失道,蘇百的弟弟蘇元趁亂謀反。
那時正值冬季,柏氿剛斷了奶。叛軍攻進王城,倉皇之際,景女抱著她一路逃到山林河邊。
叛軍追到山林,一時間沒能尋到景女。
景女擔心孩子的啼哭會將叛軍引來,便抱著她反反複複的道:“孩子,別哭!”
這樣焦急的聲音當真深深刻進了柏氿的腦海,以至於她長大之後,都不曾淡忘絲毫。
那時冬季雖冷,但河水還沒有結冰。景女將她放在木桶,順著河水飄走,又朝反方向逃去將叛軍引開。
寒風掀起河浪,晃蕩進木桶,木桶便積了水。河水冷得厲害,柏氿在這水泡了好幾,所以便落下了寒疾。
後來一隻剛死了幼崽的母狼撿到她,將她當成自己的狼崽子,她才活了下來。
而蘇百和景女,都死在了叛軍的刀尖之下,屍骨無存。
蘇元即位,便是如今的白木王。
新的卜女官祝女一直沒有尋到柏氿的下落,想來是因為她一直沒有用真名示人。不知姓名,便不知真實。夜柏這個名字是她隨口出來的,沒有依據,沒有來由,就算是傳到了祝女的耳朵,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直到那一在大蒼偶遇,祝女親眼見到她,便認出來她就是那個當年景女生下的災星。
白木不能亡國,所以她柏氿必須死。
但白木王又不肯動用自己的人手,壞了白木和千陽的關係,所以才尋了些江湖人士來追殺她。
沒有人知道她這位夜月侯是刺客出身,也不會有人想到他們白木眼認為身手不錯價格便宜的刺客,在她看來卻不過是個正在蹣跚學步的娃娃。
接連派了幾波刺客都沒有得手之後,那位白木王想來是要自己動手了吧。
這壽辰宴,隻怕是鴻門宴……
柏氿看著桌上的信函,手指輕輕敲擊在桌案上。
紅燭微搖,映得她眼底眸光一晃,隱隱似有刀芒閃過。
忽聽門扉輕啟,有人開門進來。
柏氿抬頭,“師兄?”
九千策行到桌邊,將手中一卷畫像擱到她麵前,“這是當年蘇百為景女畫的畫像,交給你。”
柏氿挑挑眉,一邊緩緩展開畫像,一邊嘀嘀咕咕道:“風傾樓的那些家夥們真是越來越逆了,怎連這種東西都能找到……”
“大概是因為對於他們來,若是不查清楚所有的事情,就不能滿足他們那顆熱愛圍觀秘聞的八卦的心吧。”九千策麵無表情道。
柏氿聞言笑了笑,看向畫卷上的人時卻是不由的一怔。
那是個極美的女子,細長眉,翹鼻梁,朱紅唇,肌膚勝雪,目若星辰,眼角還有一顆血紅的淚痣。
這女子與柏氿極像,唯一不同的卻是那水一般柔軟含笑的眸光。
柏氿看著她,忽然又想起刻在腦海那焦急的聲音:“孩子,別哭!”
這聲線也很柔,仿佛水底悠悠蕩蕩的水草。
她的母親,大約是個極溫婉的女子吧。
柏氿垂眸,緩緩撫上畫上女子眼角那一點淚痣。恍惚間又想起那一日樂正萱的話。
……白木秘術,落血為咒。被咒者將永世孤獨。所有在乎你的,還有你在乎的人,都得死!
柏氿皺眉拂袖。
白木國啊……
她倒是要去看看,那所謂的白木秘術,究竟是個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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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族壽宴,普同慶。
殿上畫棟雕梁栩栩如生,宴上山珍海味玉盤珍饈自不必。
為了表示對夜月侯的尊敬,白木王特意將柏氿安排在首席,那席位距離白木王的王位近得很。
樂師奏仙音,舞女飛水袖。
柏氿該吃吃該喝喝好不自在,一點都不擔心這酒水有毒。
白木王蘇元雖然想殺了她,但他卻一直想和千陽交好,所以他不會愚蠢到在招待她的飯菜下毒,這樣做太容易給白木招來戰事。
蘇元隻怕是想讓她死在一場“意外”吧。
柏氿端著酒杯,酒清冽液麵映著她寒芒微現的眼。
酒過三盞,正當柏氿等得有些無聊的時候,忽聽殿外傳來一聲冷厲暴:“白木王,受死吧!”
有一人身著全黑勁裝,黑巾蒙麵,手中一柄冷白長刀,迅速從殿外逼近,風一般閃過柏氿麵前。
柏氿執著酒杯端坐不動,殿上白木王避開刺客一擊,慌慌張張從王位上跑下來,直直奔到她身後,用力扣住她的肩膀,嘴出的話卻很焦急:“侯爺,救我!”
那刺客一擊不成,迅速轉身朝柏氿殺來,冷白刀刃直迫柏氿胸腹!
身後那扣住她肩膀不讓她動彈的白木王仍在叫喊:“侯爺,快救我!”
眼見著她這位夜月侯就要為了救鄰國君王英勇犧牲,柏氿忽然揚唇一笑,將手中酒盞的烈酒全數潑向那刺客的眼睛。
這酒被柏氿悄悄撒了點辣椒粉,刺客頓時捂住眼睛一聲哀嚎。
哀嚎才起,不等白木王反應過來,柏氿迅速隔著刺客的右手握住長刀,將這長刀往她身後用力一刺。
聽得噗嗤一聲輕響,白木王一怔,那刺客睜著火辣辣的眼睛也是一怔。
嫣紅的血順著刀刃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白木王慘白了臉色,顫了顫唇角卻沒能出話來。
柏氿凜凜抽出這慣穿他腹部的飲血長刀,自下而上朝前一揮,鋒利刀刃立刻割斷那刺客的頸邊動脈。
大殿靜得厲害,白木王流了許多的血,卻還沒有死。
柏氿抬頭冷笑,“白木王,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什才是真正的……刺客。”
話音一落,隻見大殿的各個隱秘角落忽的一動。
他以為是角落在動,待反應過來才恍然明白,其實動的不是角落,而是那些隱身在角落的人。
那些人即使落地現了身,卻仍是靜悄悄的模樣,仿佛連呼吸都沒有,好似鬼魅一般。
奪命,悄悄。
眨眼之間大殿已成屠宰場。
被一刀割喉的殿內侍從睜大了眼睛,至死都沒想明白,自己怎忽然就死了。
鮮血漫過地板,蜿蜿蜒蜒積流成河。
柏氿含笑轉身,看著血河氣若遊絲的白木王,道:“知道我為什一眼就看出來那刺客是你故意安排的?”
白木王瞪大了眼睛,眼角幾近撕裂。
柏氿緩緩蹲下身來,就著他的衣襟擦了擦了染血的手,“因為不會有哪個刺客愚蠢到在接近目標之前,就大喊一聲‘受死吧’來暴露自己的行跡。”
白木王一僵,氣得咽了氣。
柏氿淡漠起身,踏過滿地血河行到殿外。
黃昏如血,有左右手下押著祝女帶到她麵前。
祝女的黑麵紗掉下來,露出她風韻猶存的麵容,麵容上的神情卻很猙獰,出口的話也有些混亂,“我算的卦不會有錯!你今日一定會死!你方才就應該死了!替白木王擋刀死的!”
“哦?是?”柏氿看著祝女,眸光很淡,“二十一前,你在王宮不心摔了一跤,摔破了膝蓋,疼得厲害,站不起來。有一位好心的宮女路過,將你扶起來了吧。”
祝女臉色一白,柏氿涼涼的笑了笑,“那個宮女啊,是我特意挑了眉眼俊俏的少年扮成女子混進來的。”
卜女官終其一生不可與男性接觸,否則聖潔不再,卜出來的卦,便會出錯。
柏氿唇角的笑意漸漸有些憐憫,“你們這些人,太相信預言。滿心以為自己提前知道了結局,就能萬事無憂一帆風順。但你們可曾想過,這預言的結局,或許隻是另一個大結局當中的一部分呢?人生啊……長得很呢……”
祝女微微顫了顫,柏氿收起笑容捏住她的下巴,“現在,告訴我,白木秘術,究竟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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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帝十四年初春,白木滅。
千陽國的國土麵積又大了一些,放眼諸侯各國,除了那一直在開疆擴土的澤國之外,再無其他國家能與之抗衡。
這一下了一些雪。雖是到了春,那風卻依舊冷得厲害。
寒風融雪,越發刺骨。
柏氿站在殿外欄杆前,伸手接了一朵嫩白的雪花。
九千策從她身後走上來,將素白輕裘搭在她的肩膀。
“還是什也沒有問出來?”柏氿看著空中寂靜的雪,沒有回頭。
“是。”九千策道。
“風傾樓查不到,問遍了白木上上下下的人,也都不知道……”柏氿微歎,“師兄,澤太妃的白木秘術,大概是假的吧。”
那一日吊橋對峙,樂正萱見她不肯合作,便在情急之下捏造出這所謂的詛咒,亂了她的理智,逼她出手拔刀,為的,就是讓她,死在她的手上。
她知道她一定會相信這所謂的詛咒。
因為她篤定了她不敢拿殷瑢的命去冒險。
就算她日後查出來根本就沒有什詛咒,但那時木早已成舟。
回不去了。
如此聰慧而決絕,到底是殷瑢的生母,情急之下的三言兩語,便成就了今日解不開的局。
細雪落在大理石砌成的欄杆上,涼意透骨。
柏氿握緊這樣冰冷的欄杆,又想起樂正萱濺到她手上的血,如此滾燙,仿佛要將她的整個手掌都腐蝕融化一般。
柏氿咬牙低下了頭,烏黑發梢遮住她潤光微起的眼睛。
“師兄,”她道,“如果那我再冷靜一點……樂正萱或許就不會死,他們母子或許還可以……”
或許還可以在一切都終了之後,享一享倫。
通透水珠滴在她的手背上,一顆又一顆。
“殷瑢他雖然從來都不,但是他心一定是很渴望能夠與他母親和好的……我看過他的那枚世子玉牌,上麵的圖案和字跡被磨得有一些淡,想來是因為他時常將它攥在手心……他明明那……”
那的渴望,那樣的倫,卻全部毀在她的手。
柏氿攥著欄杆,骨節泛起青白之色,“那我隻要再等不到半刻,他就會趕到……可是他卻連他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如果那我不拔刀,樂正萱或許就不會死……”
木已成舟,隻剩無盡追悔,沉澱在時間的長河,越是追憶,越是悔恨。
春風料峭,寒進心底。
柏氿咬牙,聲音被壓得很低,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竭力忍下那止不住的哽咽。
“我這樣的人……怎配跟他在一起……”
九千策一直沉默聽著沒有話。
霜雪凝結在紅梅枝頭,將那嫣紅的色彩覆上一層剔透晶瑩。
九千策覆上柏氿那緊握著欄杆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緩緩掰開,暖在他的掌心。
柏氿一怔,他又攬過她的腦袋,將她的額頭按到他的肩膀上。
“你做得很好,”她聽見他,“一直做得很好。”
頓了頓,隨後又道:“哭吧,這沒人能看得見。”
他的懷抱像鬆香一般,優雅而幹淨。柏氿眼底猛地一澀,眼前忽然閃過那一日殷瑢獨自負手站在對崖時的場景。
那森涼,那寂寞。
他若是覺得累了,又應該找誰去依靠?
柏氿抿了抿唇,按住九千策的肩膀,緩慢而堅定的,一點一點將他推開。
她一個人的罪。
她一個人擔。
依靠,她不配有。
雪落無聲,寂寞了歲月。
柏氿轉身牽著九千策的手腕笑哈哈的往前走,“最近剛剛吞並了白木,有好多事情要處理,什劃郡縣啊改地名啊換商幣啊的……朝大臣們的折子快堆成山了,咱們還是別在這偷懶的好,否則今晚又該睡不了覺咯。”
她微微仰著頭,唇角上翹,笑音明亮如鈴,眼底波瀾冰封在沉沉的墨色。
無人見。
春去冬來又見雪,大雪滿都城。
一晃,五年。
這五年,柏氿一邊忙著處理政務,一邊忙著征戰沙場,鮮少有空閑的時候,殷瑢也好不了多少。
二人都忙瘋了頭,本就沒有什見麵的機會。柏氿又刻意回避著不見殷瑢,鮮少與他一道出席別國的宴請,五年間二人見麵的次數一隻手掌都能數得過來。
偶爾也會遇到幾個極個別推脫不掉的邀請,免不了要與殷瑢打個照麵,見了麵,他道一句侯爺,她敬一句成王,席上要端著兩國元首的架子客套寒暄,等散了席之後便又是匆匆分離。
見不到麵的日子,殷瑢的來信卻很多。
步生嬌生產的時候,他來信:“最近誥京很暖和,有幾隻燕子在我寢殿的屋角築了巢。宮人想去搗,被我攔下來。我覺得這巢築得挺精致,想留著與你一起看看,你應該也會喜歡的……”
這樣無用的話寫了滿滿好幾頁紙,直到最後一頁的最後一段才舍得費一費筆墨提到步生嬌生產的事。
“步生嬌生產得很順利,是個女兒,母女平安,取名殷玥。十三快喜瘋了,滿屋子的亂竄。宮的人也很高興。殷玥滿月的時候,十三替她辦了場滿月酒,排場不大,但是很熱鬧。那我坐在席上,看著眾人唇角上高高揚起來的笑意,心很想你……夫人,燕歸還巢,你什時候回來看看我給你築的巢?”
又至花燈節的時候,他來信:“花燈節又到了,今晚上千陽國應該很漂亮吧。不知道你有沒有得空去街上看看花燈?澤國沒有花燈節,我命手下到千陽的邊城買了一隻給我。手下的眼光不怎好,挑了一隻紅蓮花燈,花瓣有些肥,做工有一些糙。我提著它在誥京的街頭走了一個晚上,百姓都睡了,街上沒有人。夜花燈的光一閃一閃的,我忽然想起當年我帶著你去山上看花燈,那月亮很近,卻不像今這冷,大概是因為那時你在我身邊……”
“……前些日子朝有老臣催我立妃,我問他立誰,他回答自然是千陽國的夜月侯。於是我賞了他一些銀子。夫人,你看,就連那樣頑固的老臣都覺得我們應當在一起。你曾經過,要我下旨一道,昭告下,讓下人都知道,我這位澤王的後宮已經全部被你霸占了。王旨我已經擬好了,你什時候才肯嫁過來?”
殷瑢去征戰荊國的時候,他來信:“荊國的氣候有一些幹燥,冬這的風刮在臉上,刀子一般。幸好我搶在你前頭滅了它,省得你再跑到這受罪……現在是深夜,軍營的將士們都睡了。我白的時候忙得忘了進餐,現在饑腸轆轆,最想喝你當年給我熬的那碗辣椒泡菜粥。夫人,我已經能吃辣了,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親手做一碗粥給我?……”
“我攻下了荊國之後,微服去荊國的街邊逛了逛,看見街邊的書攤上有人在賣《殺神世子獨寵妻》,書名旁邊的一串字寫著當年你我訂婚時,我對你的話:終身既定,以吻為誓,永不相棄。這本書旁邊還有一本《殺神世子獨寵妻續》,大概是別的文人寫的續篇。我買了一本《續》看了看,寫得還挺有趣,特意把書跟信一起寄過來給你……荊國的山胡桃很有名,我命人送了一些給你,不知道你收到沒有?……”
“夫人,這些年你我一直忙著各處征戰,如今中原的諸侯已經被滅掉了一大半。再過兩年,中原便能統一了吧。我一直記得當年在大蒼皇宮之外,你與我下為賭,贏者贏下,輸者亦輸心。你賭我的下,我賭你的心。夫人,你的心,等我來取。”
……殷瑢的來信很多,柏氿一封一封的收在沉香木盒,誰也不許碰。
但她卻一封信也沒有回。
殷瑢送來的山胡桃很香,柏氿不怎吃,白卻很喜歡,一咬一個嘎脆,把那一口雪白的犬牙磨得尖又尖。
白最近長高了些,十**歲的年紀,身體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心智卻永遠停留在她七八歲的時候,晚上若是沒有九千策哄著便睡不著覺。
這一日柏氿托著下巴看著對麵埋頭批閱奏折的九千策,忍不住提議道:“哎,師兄,你幹脆搬去跟白一塊兒住得了吧,每奔波於你的寢宮她的寢殿,來來回回這跑多麻煩呀。”
緊接著她立刻被九千策重重的彈了下額頭,瞬間彈得額頭發紅,險些便要起包。
柏氿捂著額頭一聲痛呼,“師兄,好疼啊!你也真下得去手!”
“有閑心胡話,不如繼續批奏折。”九千策難得語氣不善的教育了句。
柏氿撇撇嘴,拿了封奏折沒看幾眼,忽然將它高高往空中一拋。奏折嘩啦啦掉在地上,柏氿起身牽住九千策的手腕朝殿外走去,“太無聊了,不批了,走走走咱們去看看白。”
前些日子下的雪漸漸開始融化,露出雪下微黃的草尖。
白正趴在一塊**的草地上玩著雪,見柏氿和九千策並肩朝她行過來,白立刻爬起來飛奔著撲到九千策身前,一把抱住他,“哥哥!”
她的衣服被雪水浸得有些濕,又被泥沾得有些髒,雪和泥蹭到九千策的身上,他卻沒有躲。
白如今長到了他的胸口,九千策垂眸看見她頭頂沾了些碎草,便抬手將這草屑摘下,問道:“白在做什?”
“白想堆一個哥哥!”
“堆哥哥?”
“嗯!”白用力點點頭。
柏氿站在草地,彎腰看著某個低矮的雪人,朝九千策招招手,“師兄,你過來看看,這雪人多像你啊。”
九千策依言行到這雪人前,雪人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睛是兩條橫線,鼻子是一條豎線,嘴巴又是一條橫線。
……果然像他……
白笑眯眯抱著九千策的手臂問:“哥哥,白厲不厲害?”
九千策垂下眼眸,像是微微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厲害。”
他的手上戴著一串胡桃手鏈,胡桃映在白的眼睛,白的眼睛忽然一亮,歡歡喜喜的道:“胡桃!”張口便朝那手鏈咬去。
柏氿一驚,九千策皺起了眉,白卻已迅速咬住其中一顆胡桃。
九千策立刻往後收手,白卻將那胡桃咬得很緊,拉扯間鏈子啪的一斷,胡桃一顆一顆散落在雪地,又聽嘎一聲,白那一口尖牙咬得那叫一個幹淨利索。
那胡桃本就被九千策鍍過一層特殊的漆,硬得很,就算是用錘子砸也砸不碎。
柏氿當即奔過去掰開了白的嘴巴,仔仔細細看她的牙。
碎掉的核桃掉在地上,埋在雪。
那是她唯一給他的東西。
他戴了十五年,從沒摘下過。
枝頭霜雪忽的落下,九千策漸漸抿緊了嘴唇。
柏氿沒注意到他的變化,朝著白教育道:“白乖,那個胡桃不能吃,是裝飾用的。”
白眨了眨眼睛,點點頭:“那白就不吃了。”著她轉頭朝九千策看去,看見他的表情,微微一怔,“哥哥?”
九千策忽然一言不發的轉身大步離開。
“哥哥?”
白想追上去,卻聽他沉沉道:“別跟過來。”
白腳步一頓,忽然便僵在了這冰雪地。
柏氿輕輕歎了口氣,蹲下身去將地上的胡桃一顆一顆撿起來,裹進帕子,等她再站起來時,卻見白微紅了眼眶,朝她問道:“姐姐,白是不是惹哥哥生氣了?哥哥會不會不要白了?”
柏氿安撫道:“白去跟哥哥道個歉,哥哥就不會生氣的。”
白抿了抿唇,忽然撿起地上那顆碎掉的胡桃,奔回自己的屋子。
……真是個傻丫頭。
柏氿輕歎著轉身離開。
九千策又回到明德殿批奏折。柏氿走過去,將手撿起來的胡桃放到他麵前,皺了皺眉,道:“在你心,白難道還不及一串手鏈重要?”
“白重要。”九千策道,“因為她是白,否則,動這串手鏈的人早就死了。”
“那你準備生氣到什時候?”柏氿在他對麵坐下來,托住下巴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白的世界可隻有你一個人。”
九千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去批奏折,“晚上的時候我會去看看她。”
“那就好。”柏氿淡笑著,拿起一旁的奏折埋頭批閱。
夜月當空,枝上霜雪漸漸泛出微藍的光。
夜色降臨,九千策走進白的寢殿,卻沒有找到她。
“人呢?”他問。
“回先生,白殿下找侯爺去了。”殿宮人回答道。
九千策垂眸,轉身便朝柏氿的寢殿走去。
寢殿,白將手辛辛苦苦粘好的胡桃塞到柏氿手,抬頭道:“姐姐能不能把這個給哥哥?”
“白為什不自己去?”柏氿問。
白忽然低下了頭,“因為比起白,哥哥更喜歡姐姐,隻要是姐姐給的,哥哥就會開心。”
“白怎知道哥哥更喜歡姐姐?”
白將頭壓得更低了些,像是幼犬耷拉下了耳朵,聲音有些悶,“因為有姐姐在的時候,哥哥總是不看白而看著姐姐。”
著她忽然牽住柏氿的手,抬起一雙微紅的眼睛,道:“姐姐能不能跟哥哥在一起?這樣哥哥就會一直很開心,白想讓哥哥開心。”
柏氿輕歎,對上白的眼睛,認認真真道:“如果姐姐跟哥哥在一起了,哥哥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照顧白了,哥哥不能再哄白睡覺,也不能再讓白亂撲亂抱,哥哥會跟白越走越遠。這樣也沒有關係嗎?白也開心?”
白怔了怔,眼底的水光像是馬上就要忍不住滴下來,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很苦,卻聽她脆生生的道:“哥哥開心,白就開心。”
這回換柏氿聽得一怔,半晌,她揉了揉白的頭頂,微歎:“傻孩子,哥哥不會丟下你的。”
言罷她向殿外問道:“是吧,師兄?”
那間似有微風忽起,掠得白發梢輕揚,她當即回頭隻見殿外一人負手迎風,一身青衣飄飄如鬆挺拔。
“哥哥!”白連忙奔到九千策身前,卻沒敢撲上去,堪堪站在他身前幾步之外,猶豫著問:“哥哥還在生白的氣嗎?”
九千策沒有回答,麵癱著臉色緩緩的朝白伸出一隻手,“過來。”
白上前走了幾步,把自己的爪子放到他手。
九千策牽著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頭,道:“不氣了。”
白眼底忍了許久的淚花忽然掉下一朵來,“那白可以抱抱哥哥嗎?”
九千策抬頭看了柏氿一眼,一眼看盡她眼底欣慰的笑意。微靜片刻,他垂下眼眸,“嗯。”
他以為她會想以前那樣張開手臂箍住他,卻不料她竟是猛地踮起了腳尖摟住了他的脖子,就好像時候她時常喜歡這樣掛在他身上。她的身體卻已經不是時候那的模樣,十五歲少女般的身材軟得像雲又像水,發梢卻是奶香的味道,縈繞在他鼻尖,有些甜。
“哥哥今晚上還能陪白睡覺嗎?”白低低的問。
“陪。”九千策道著,牽起白的手,向她的寢殿走去。
“哥哥真的不會丟下白嗎?”
“不會。”
……一高一矮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柏氿收回目光,揚唇一笑。
冬去春來又兩年,花開帝京,下三分。
下諸侯被澤國滅了一半,又被千陽占了一半,如今隻要收拾掉澤國和千陽,那這中原便是真正的統一了。聖帝越想越高興。
加之七年前,澤成王和夜月侯本就有婚約在身,隻可惜這些年二人忙於征戰,這婚事一拖再拖,硬是拖到了現在也沒辦成。
如今也沒什好戰的了,聖帝便當起了月老,笑眯眯的下旨,不日便要親自給二人證婚。
這樁婚事有些特殊。
成親的二人一個是澤成王,一個是夜月侯,二人身上都背著各自的國,到底是夜月侯嫁去澤國,還是澤成王贅到千陽,這還真是個問題。
若嫁,千陽的百姓不肯;若贅,澤國的子民不同意。
不過這個問題對於聖帝來並不是問題。
既然不能嫁也不能贅,那便折個中,都到大蒼的帝京來成親。
至於成親之後……
不會有之後了。
因為不論是澤成王還是夜月侯,都會死在婚禮上。
下將會是大蒼的下,從此這世上不會再有諸侯王,隻有唯一一個,皇!
聖帝看著忙忙碌碌懸掛紅綢的宮人們,嘴角帶笑,心情很好。
春日暖陽金燦燦的傾斜著照進宮殿,柏氿垂眸看向手一封紅箋,殿外那堆滿了院子的,是殷瑢派人送來的聘禮。
鳥兒從樹梢飛起,蝴蝶立在花上,蜜蜂振翅,柏氿緩緩抬頭,眸光涼涼。
一晃七年,如今所有的事情,也是時候有個了結了。
聖帝二十年,澤成王,夜月侯,赴大蒼帝京,成親。
澤成王下令大赦下,舉國歡慶十日,同時下旨一道昭告世人,成王的後宮席位已滿,此生不會再入住第二個女人。
成親當日,澤成王帶著他的手下,親迎百,風風光光的把夜月侯的花轎接進了皇宮。
碧藍,金鑾殿。
殿上聖帝攜著他的帝後滿臉喜氣洋洋,簡直比當年他自己成親時還高興。
殿下一對新人身著大紅繡金華服,牽著紅綢花,並肩而立,何其登對。
儐相將手兜在袖子,高聲道:“一拜地——!”
柏氿垂眸緩緩鞠下一躬。大紅蓋頭下的細長流蘇在她眼前微微晃了晃。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站在她的身前,半掀著她的蓋頭,:
……姑娘這雙手,倒是與眾不同。
她一直記得那時他這話時的語調,低而磁,仿佛暗夜之淵。
“二拜高堂——!”
儐相的聲音亮而尖,忽的闖進腦海,柏氿稍稍怔了片刻,隨後便有人牽住了她的手,帶著她轉了一個方向。
那人的手心長了些薄繭,這些年一直忙於征戰沙場,這手的繭子又多了些。
手的力道微微一重,那人帶著她又鞠一躬。
他和她都沒有父母,這第二拜,想來便是由聖帝和他的帝後代受了吧。
“夫妻對拜!——”
柏氿依言彎下了腰,再直起身體時,聽得儐相道:“禮成——!”
“送入洞……”
儐相話音未落,卻有兵戈破門之聲猛地傳來,柏氿立刻便要掀開蓋頭,卻被她身旁那人用力抓住了手腕。
兵戈相交,血濺丈高。
隔著血紅的蓋頭,她什也看不見。
混亂間,忽聽聖帝顫抖著道:“你……你……!”
隨後便是殷瑢那淡漠而森涼的聲音,“當初您不該放虎歸山,如今您更不該引狼入室。聖帝,這二十年,承蒙您關照了。”
柏氿再沒有聽見聖帝的聲音。
一代帝皇,死的時候,不過如此輕巧。
殺戮不知道在什時候停了下來,殷瑢扣著她的雙手道:“侯爺,你若是不想讓你安排的那些刺客們喪命,那你最好乖乖的聽話。”
柏氿沒有出聲,一切已了然。
這是最後一場勝負。
她和他都想滅了大蒼,她和他各有兩隊人馬,比的,就是誰先攻進這皇宮,殺了聖帝奪下皇權。
她安排的刺客殺盡了聖帝的眼線,所以聖帝沒有得到任何關於叛軍的消息。
而她的刺客卻被他的暗探控製,所以最後衝進來的,是他的軍隊。
她原本也有一支軍隊,這軍隊混在她的紅妝隊。他帶著他的手下在皇宮之外親迎百,順便就悄無聲息的把她的這支軍隊扣在了那百之外。
而那時她正蓋著蓋頭坐在大花轎,什也不知道。
綠葉濤濤花染血,血水蜿蜿蜒蜒,一點一點漫延到她的腳邊。
“侯爺,”一片死氣沉沉的寂靜,她聽見他緩緩道,“你,輸了。”
柏氿忽然揚起了唇角,“願賭服輸,本侯,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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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瑢沒有馬上動她。
大蒼的皇宮有一處露暖池,他命人將她帶到這先行沐浴,自己則趁著她沐浴的這點時間去處理鎮壓一些大蒼舊部。
也對,七年都等過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
柏氿輕笑著,褪下一身紅袍,緩緩踏進暖池。
液麵微漾,升起水汽嫋嫋娜娜。池壁和池底都鋪著光滑而無棱角的鵝卵石,輕輕靠在上麵,似乎可以按摩到身上的穴位。
上的星辰很亮也很靜,月亮缺了一大半,鋒利得像刀。
草叢的夜蟲卻很熱鬧,一聲疊著一聲回蕩在如此空曠的庭院,忽然便生出幾分寂寞。
柏氿在這樣熱鬧的寂寞,漸漸合上了眼睛。
池水一圈一圈的漾在身上,柔而暖,迷迷糊糊間聽見一旁的下人低低叩首:“成王。”
“退下吧。”
“是。”
下人恭敬退下,柏氿睜開眼睛,抬頭朝池邊那人笑道:“您要下來?成王,哦不,新皇陛下。”
殷瑢聽她這般調侃,臉上神色不變,蹲下身體向她伸手,“把手給我。”
柏氿依言將自己的手搭進他的手掌心。
他撫了撫她的指腹,“起皺了,再泡下去對你身體不好。上來吧。”
柏氿收回手退開幾步,“可是我覺得泡得挺舒服的。”
殷瑢在池邊看著她,眸光有些沉,“你是想自己上來,還是我抱你上來?”
“我不上去,”柏氿又往池子中間後退幾步,“外頭太冷了,泡著多暖和。”
殷瑢沉默片刻,忽道:“明白了。”
言罷他便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襟。
柏氿垂下了眼眸默默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繁星,皎月,清風徐徐。
身後水聲嘩嘩一響,柏氿微微低頭臉上一紅,下意識收緊手臂護住了胸。
池水很暖,更暖的卻是殷瑢貼在她後背的胸口,心跳一聲一聲,沉而有力,傳進她心底。
更沉的,卻是他的聲音。
“七年……”殷瑢俯在她耳邊,“你變了一些。”他輕輕按住她的心口,“你把自己,隱藏得更深了……”
柏氿聽得眼眶微澀,卻是輕笑道:“是?”
殷瑢眸光一沉,忽然將她抱起來直接向他和她的洞房走去。
沒有了水麵的遮擋,這般的坦誠實在是太讓人難為情。柏氿下意識想要揪住殷瑢的衣襟,伸出了手卻是觸到他胸口的肌膚,如岩漿一般,滾燙。
柏氿被燙得一縮,咬住下唇,僵硬著沒再動彈。
洞房是一座空曠的寢殿,殿紅燭熠熠,紅綢高掛。
床簾是大紅的輕紗,床褥是豔麗的錦緞,金黃繡線繡在嫣紅的織錦上,紅燭的光傾斜著照過來,落在錦被上,泛起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殷瑢將她放在這嫣紅的地,烏發,雪膚,一寸不落的映在他的眼底。
柏氿抬眼在他的眼睛看見如此嬌羞的自己,於是那臉上的熱度又忍不住灼了幾分。
“你別這樣看著我……”她皺了皺眉,道。
殷瑢執起她的手掌,放到唇邊吻了吻,輕笑:“風景美如斯,當細細賞之……願賭服輸,悉聽尊便,侯爺,你親口的。”
柏氿被他堵得無話可,索性便偏過了頭不再看他。
殷瑢也不強求,低笑一聲俯下來一寸一寸咬著她的脖子。
吻落如雨,一點一點,灼過她所有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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