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樹出車禍了，他一方麵覺得自己要死了，另一方麵完全拒絕這個假設，他覺得自己命大。他透過裂開的車窗看外麵空，是藍的，他看到了，是藍的。

    但是結果，他還是死了。

    隻是他不知道，畢竟他也沒死過沒經驗，憑著多年的臨床經驗，他安慰自己不過是失血過多暫時麻木了而已。

    一片漆黑冰冷中，他覺得有一股蠻力不停地拽著他，這像是硬要把他從一個不合身的容器剝離出來的感覺，一點都不溫柔，雖然不痛但他確實不太喜歡。

    他想提醒這蠻力的主人，好歹他是一個斷手斷腳的傷員，解救他時可不可以溫柔一點，但他開不了口。

    默默忍受著藕斷絲連連綿不絕的剝離感，趙嘉樹覺得越發不對勁了，什時候開始他再也沒去看車窗外的藍了？為什炎炎夏日他覺得身處冰窖般寒冷？為什上半身輕如煙而下半身重如鉛？為什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即使是剝離的聲音，衣物摩擦的聲音，抑或是救援人員的呼吸聲？

    在趙嘉樹的疑惑中，全身的重量感集中在腳上，他覺得自己飄起來了。

    這讓趙嘉樹害怕了，他想到了死亡。這種剝離感，難道就是傳中的靈魂出竅？

    他接觸過很多死亡，也宣布過很多死亡，現在的他，是不是等著別人來宣布——他的死亡？

    他想掙紮，發現自己控製不了任何部位，他想喊，他不想死，他還年輕，他還沒娶妻當父親，他還要陪葉木青戰勝病魔，他還剛當上主任助理，前程一片大好……最重要是，他的母親還在等他回去……

    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搶救搶救。

    最後的重量感也消失了，隨之消失的是他對自己身體部位的感覺，支配感蕩然無存。趙嘉樹覺得自己是一個充了氫氣的氣球要向上飄，但卻被人拽著拉著走。

    飄蕩了許久，再睜眼時周圍是漫的漆黑，漫無邊際的空曠，眼前有一團火飄在半空，這才讓趙嘉樹看清自己周圍的狀況。

    眼前的恐怖場景，他寧願自己繼續瞎著。

    空曠的空間其實飄滿了人，他們都不能算是“人”了。所幸，所有“人”在各自的區間互不幹擾，大家都一樣，一團火在胸前虛弱地亮著，一隻手被綁在斷了的樹幹上飄揚，他們麵部猙獰，肌肉扭曲卻安靜如雞。

    他們或是意外死亡血肉模糊的，或是死於疾病下了地獄還在經受疾病折磨的。其中還有一類比較奇怪，他們比其他“人”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他們自殺的工具。

    趙嘉樹看到新鄰居女子左手手腕上卡著一把水果刀，原來是自殺死的，她怎都取不出那把水果刀，她將這份怨念爆發在趙嘉樹身上，趙嘉樹不甘示弱用眼神鄙視回去：嘿，你別嫌棄我現在不堪的外表，在世時我肯定活的比你瀟灑。那女子眼神不變地盯著他。

    地上有些“人”跟著火慢慢往四麵八方移動，他們神情木訥，動作遲緩，趙嘉樹想到自己待會也會是變成這幅模樣，有點不開心，再看鄰居女子，可能她生一副鄙視別人的高傲模樣，算了，死都死了，不跟你計較了，反正無論我如何鄙視你，你也不會感覺到。

    死有千種方法，在這就像開化妝舞會，什奇葩造型應有盡有。趙嘉樹心難受，都到另一個世界了重新開始了，為什不能重新給他們一個完整的軀殼呢？火光混著血腥，活脫脫一個大型災難現場。

    下了地獄？趙嘉樹遲鈍的覺悟瞬間瞪大了眼睛，他是醫生，救人無數的醫生為什他也是下地獄，他應該上堂，然後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家去投胎？或者他應該可以成為真正的白衣使，笑看依舊在凡間積攢浮屠的同事們。

    不，他要找閻王理論，一定是他的手下拉錯人了。

    胸前的火苗串高幾分變成中火慢慢靠近趙嘉樹，嚇得趙嘉樹不敢多想了，難道拉我下地獄的就是你這團火？果然，在別人的地盤還是不能太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