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南城漸漸陷入了黑夜。

    童家。整幢樓燈火通明，卻安安靜靜的，沒什聲音。唯有樓下廚房，傳出點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而且隱隱約約飄出食物的香味兒。

    宋沁正係著圍裙，親自熬粥。

    童家由一開始的震驚慌亂，漸漸趨於平靜。

    童安晨一路聞著味兒跟進廚房，撒嬌似的摟緊媽媽的腰身，“媽媽，你在幹嘛？跬”

    “起開！”宋沁這會子沒心思理會他的膩歪，“我要給你姐熬點粥，她這一吃什吐什，我看著還是這青菜瘦肉粥符合她胃口，等下起來肯定餓，我得給她備著。”

    “哦，那你多熬點，我也要喝。”童安晨舔舔嘴皮子，嘴饞了，“我陪姐姐一起喝，她會更有胃口。妗”

    “行！”宋沁答應了，把鍋蓋蓋上，又將火關了一點，要用火慢慢燉著。查看了一圈，覺得妥妥的。這才回頭看兒子，想起問：“你爸呢？”

    “自從蘇亦哥走了，他一直在樓上，心情好像不太好。”童安晨完就出去，“我上樓看看。”

    宋沁又檢查了一下廚房，然後叫了阿姨在廚房看著，自己解開圍裙，也上樓去了。老頭子肯定心在惱火，她得去勸勸。

    童心亞是被餓醒的。肚子咕嚕嚕直叫，開門的時候看見走廊明晃晃的燈光，才反應過來已經是晚上。她沒走幾步，就見家其他三口人齊齊從一間臥室走出來，像是都在等著她醒來的樣子。

    她揉揉眼睛，：“你們怎還不睡？”

    “姐，我媽給你熬了粥，我下去給你盛上來，還是你自己下去吃？”童安晨人高腿長，幾步便走到了她跟前，瞬間將她籠罩在他的影子下。

    她衝著宋沁笑，“謝謝阿姨。”然後：“下去吃。”

    睡得太飽，也應該睡了很久，她想下樓去，吃完順便出去花園散散步。還是青菜瘦肉粥，很合她的胃口，喝了兩碗。她擔心還會反胃，會吐，還好沒有。

    她想，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以前常聽人“累吐了”、“累到吐”，她覺得多半是有誇張的成分，哪有人會真的累到吐，但是今看來，她自己好像就是累到吐的症狀。

    夜空氣很涼。她走在花園覺得人都被凍得清醒了，宋沁不知什時候出現在她身後，拿了件厚外套給她披上，陪著她一起走。童安晨本來陪她散步的，進屋後就沒出來，童心亞見宋沁出來，也懶得再等他，和宋沁朝著花園深處走去。

    安靜的春夜，還聽得到含苞待放的花叢中傳來蟲鳴的聲音，聽得人心越發平靜。這種感情很好。仿佛所有的煩心事都煙消雲散。

    宋沁和她聊了些無關緊要的閑事，話鋒一轉終於：“心亞，你爸讓我跟一談談。有些話，他不太好跟你講。”

    “嗯？”童心亞有些想不到，父親想跟她聊些什，有什話是不好講的呢？

    宋沁沉默了幾秒鍾，終於：“你吐了之後上樓睡著的時候，醫生來過了。”

    “嗯，我不知道，最近好像總愛犯困，一睡就特別沉。”

    宋沁想了想，還是：“醫生給你做了檢查，你懷孕了。”

    童心亞像是受了驚嚇，一下子頓住腳步，聲音尖銳：“懷孕？”

    “是的。”宋沁點頭，有些心疼她，拉著她的手，“傻孩子，自己懷孕了也不知道，幸好發現得不算晚。”

    “怎會……”她像是喃喃自語。

    白宋阿姨問她生理期的時候，她才想起來這個月已經推遲了半個月，但是她怎也沒往懷孕上想，隻以為是最近太累身體吃不消的緣故。她也在心做打算，要抽空去醫院查查看，最好能開些中藥來調理。此刻，猛然間聽到自己懷孕的消息，這感覺，用五雷轟頂來形容不為過。

    可是怎就懷孕了呢？

    她單身至今，雌雄同體不成？

    “蘇亦承認了，，孩子是他的。”宋沁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就知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跟預料的一樣。

    “蘇亦？”童心亞眼睛睜圓，很尷尬地看著宋沁，“我跟他隻是普通朋友……”

    等等！

    她腦子突然閃過一團什東西，然後腦海漸漸浮現出某晚上的畫麵……童安晨頒獎典禮之後，去吃宵夜，喝醉了酒，稀糊塗就和蘇亦在一起了，也就是那晚上她和蘇亦遇上一幫流氓地痞，蘇亦受傷至今未愈。

    她一向記憶力不差，唯獨這一段，卻失憶般從沒想起來過。想起那晚，記憶隻有童安晨拿獎和蘇亦受傷。如果不是此刻絞盡腦汁，她還真沒想起這事。可是，那一晚就懷上了，也太準了吧。那些準備了幾年也都沒辦法懷上的人是不是該活活氣死！

    她從來沒有想過生孩子，更別提是和蘇亦生。她此刻糾結的不是懷孕了，而是蘇亦知道了這事。如果可以，她寧願他一輩子不知道。

    於是，她在夜色下沉默了半晌

    。

    見她一係列豐富的表情變化，宋沁猜到了大概，看來孩子是蘇亦的無疑，“蘇亦跟你爸和我，他要娶你，而且越快越好。他會負起責任來，做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

    “不可能！”童心亞搖頭。

    “他親口跟你爸爸和我保證的。看著態度誠懇，而且自從你回國他一直都想要再娶你，並非是因為懷孕才提出。”宋沁想起蘇亦一定會負責到底的樣子，不覺得他是敷衍了事。

    “阿姨，我不是他不可能這種話，我意思是，我跟他不可能再在一起，就算是有了孩子也不可能。”

    宋沁這下是真著急了：“那你想怎辦？孩子……”

    流產打胎對一個女人身體和心靈的傷害有多大，她身為母親比誰都清楚。

    “這事太突然，我需要好好想想。”她也腦子一團亂，暫時無法作出什決定。

    “心亞，你要想好了，千萬別想不開做傻事呀。”宋沁拍拍她的肩頭，無比心疼她，“不管發生什事，你還有你爸，還有我，我們會一直在你身後。”

    童心亞點頭，“我知道了，阿姨。我有點累，咱們回去吧。”

    這一晚，童心亞失眠了。

    因為白睡太多，也因為心頭有事。

    ……

    從童家離開後，蘇亦並沒有回醫院，而是直接回了家。時間已晚，家已經沒有燈火，明大家都睡下了。

    守門的大叔見他這晚回來，頗為奇怪，覺得他應該在醫院才是，但是又不敢多問，隻能在心嘀咕幾句，盡了本份開門放行讓車子進去，然後又裹緊大衣歪在椅子上打盹。

    家阿姨聽見車子響，立刻起來開門開燈，招呼他進屋。他交代阿姨一番，然後坐在樓下的沙發上等。

    “太太，老爺，大少爺回來了，有要事相商，要我來請您們下樓。”

    “姐，姑爺，大少爺回來了，有要事相商，要我來請你們下樓。”

    阿姨一屋一屋挨個通知，敲門到蘇然的房間，完全沒有反應，推開門，發現他根本沒回來。

    彭立娟是第一個出來的。一聽兒子回來，再看看時間，心著急，怕出了什事，趕緊下樓去。見蘇亦好好兒的坐在沙發上，上前去打量確定兒子的傷口沒出事才鬆了口氣。

    “你這孩子，不在醫院怎回來了？也不帶個醫生跟在身邊，萬一出事怎辦？”

    “媽，我有事情要。”

    “什事啊非得大半夜的？”

    蘇亦神色並無異樣，隻是語氣出奇地冷靜，似乎有什重大的非不可的決定，“等爸爸和姐姐姐夫下樓來，我會。”

    彭立娟覺得不對勁兒，但是兒子不也不能逼他，隻能叫阿姨再上樓去催促丈夫和女兒女婿。

    蘇方盛最近公事繁忙，今難得早回家一晚，也是剛躺下沒多久。下樓見兒子一副有要事要談的樣子，倒也不著急，叫阿姨切了壺茶。早春的飲茶，不但芽中肥壯，色澤綠翠，葉質柔軟，而且氨基酸和多種維生素含量也較為豐富，喝起來滋味鮮爽，香氣強烈，茶湯的層次感更強。

    在茶香縈繞，一家人都情緒不錯。

    “爸，媽，姐，姐夫，我準備結婚，而且越快越好。”蘇亦下了決心，這話不像是商議，更像是通知一聲。

    “好啊！”彭立娟盼他結婚盼了很久，以為這輩子再沒可能從他口中聽到要結婚的消息了，沒想到在這一個平常的夜晚突然聽，感覺像是做夢，“老公你聽見了嗎？兒子他要結婚了！”

    “怎這突然？”蘇方盛總覺得有點不妥，也不像是兒子的做事風格，“婚姻可不是兒戲！”

    “兒子，你要跟誰結婚？不帶回家給我們看看……”彭立娟抑製不住的激動之後，突然想起什，臉色大變，“都難道你要娶童心亞？”

    早春的茶滋味鮮活，香氣宜人，蘇亦感覺唇齒間全是香味兒，心情一點一點平複下來，覺得這事不會那順利，但是總得想辦法去應對，冷靜下來之後，他反而沒那著急了，麵對母親的情緒波動，他不過多解釋，：“不是的，媽，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娶她，我已經死心了。”

    “那是誰？”彭立娟臉色有所鬆動。

    蘇亦：“孟津。”

    “你誰？”蘇暖大驚，“孟津不是你同學嗎？你到底在些什呀？”

    “孟津是誰？”女兒一向是淡定平和的，彭立娟見她此刻如此激動，不明所以。

    蘇暖急得臉都紅了，“媽，孟津是他的同學，男同學。”

    “沒錯，其實我一直都是雙性戀。以前愛上童心亞，現在愛上了孟津。這多年一直一起合作賺錢，挺有默契，加上我們都對彼此有了感情，不想再分開。”

    “什？你愛上了一個……男人！！！”彭立娟驚愕萬分地看著兒子，“你是發燒發糊塗了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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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g;“媽，我和孟津是真心相愛，我沒騙你。”蘇亦強調，“而且不管別人怎想，我們決定結婚了。”

    “你休想！”彭立娟隻覺得一股熱氣衝上頭頂：“除非我死了！”

    “媽媽，你別這樣。”蘇暖趕緊幫著母親拍後背順氣，“先消消氣，咱們不急。”

    蘇方盛一拍桌子，怒氣橫生，“蘇亦，你滿口胡些什？大晚上回家你就為這些不著調的話嗎？還不給我滾回醫院去！”

    蘇亦的姐夫也聽不下去了，“蘇亦，你這玩笑可是開大了，不帶這樣胡鬧的。”

    “把孟津給我找來！”彭立娟靠在沙發上，撫著胸口直喘氣，“哎呀，我的血壓……”

    蘇暖推了推旁邊的丈夫，“血壓計。”

    “孟津來不來也一樣，我既然向你們坦白這事，就明我和他已經情定終生……”

    “放肆！”蘇方盛將杯子“啪”一放，當下就發火，：“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就算你一輩子打光棍，也別指望我們會同意你胡來！”

    蘇家既是名門望族，也是傳統人家，兒子同性戀還要結婚這種事傳出去，怎樣都不光彩。就算如今社會開放到什程度，蘇家都不可能接受兒子娶一個……男人。

    “我就是回來一聲。讓你們有個思想準備。”蘇亦從始至終都淡漠的表情，敘述平淡，不像是笑更不像是胡鬧。

    “媽媽！媽媽！”

    蘇暖驚呼之後，彭立娟真的被氣暈了過去。

    “蘇總，你這招是不是太狠了點？老太太都暈過去了。”蘇亦出來的時候，林遠凡攙扶著他上車，回頭張望還在忙作一團亂的大廳，有些擔憂，“要不咱還是先別走，進去看看老太太吧，萬一真被你鬧出個好歹來，可不好。”

    “走吧。”蘇亦拍了他一下，“真是瞎操心。你懂什叫做戲做全套嗎？我要是再留下來就穿幫了。現在走，效果最佳。”

    林遠凡半信半疑，真想：“老太太是你親媽不是？”

    “我這招叫釜底抽薪懂不懂！”蘇亦衝著林遠凡搖頭，“如果我直接我要娶童心亞，還不得鬧翻了？尤其是我媽，跟心心最不對付，是不可能同意我娶她進門的。”

    “那你覺得這招對老太太管用，她會同意你娶童姐？”林遠凡還是有些不認同。

    “我剛才隨口一，把孟津拉出來墊背了。其實一開始我是想你，後來一想萬一你子扛不住給我露餡了就白瞎了。”

    林遠凡立馬作揖：“多謝老板不拉我下水之恩。”

    ……

    第二一早，童心亞起了個大早，連家幫傭的阿姨都沒起她就出門了。

    春的清晨，鳥語花香，空氣很好，心情也不由得好起來。

    她自己開了車，直奔南城最靠譜的公立醫院，南城第一人民醫院。下車的時候，她戴了帽子和口罩，長發披下來，不想被人認出來。還好這時候的醫院人並不算多。她排隊掛號，掛了婦產科的號。

    婦產科人很多。大著肚子的女人都有老公陪同來做產檢。還有個別年輕，一看就是沒做安全措施意外懷孕的，男女都有些靦腆害羞，焦慮不安。

    看著一個個大著肚子的女人，童心亞不由得也伸手撫上了自己的腹。此刻她的腹中也正在孕育著一個生命，過不了多久也會長大。這想著，她的心底突然就生出些柔情，撫著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有魔力般，突然就讓她無限柔軟下來。

    “姐，看你身材這好，應該是頭胎吧？”旁邊一個大肚子的女人轉過頭來，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童心亞有些不適應，也有些尷尬，但還是淡淡一笑，：“是。”

    “那你還打算生第二胎嗎？”

    童心亞搖頭，“不生。”

    孕婦：“看你這樣子，有些不安和焦慮，跟我當初一模一樣。”孕婦一臉幸福的笑，“其實我第一次懷孕的時候，我也很緊張，當時都想過不要了，來了醫院醫生寶寶很健康，我老公也一直勸我生下來，後來我自己就想通了，生了孩子才是完整的女人，這次是第二次懷孕，我就沒那緊張了，我覺得現在很幸福。”

    這時，孕婦的老公在一旁輕聲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喝熱水，想不想上廁所。孕婦一臉幸福的笑，看得出是發自內心的。旁邊還有人在討論，不想結婚，但是想生個孩子，覺得做單親媽媽也挺幸福……

    童心亞聽著聽著，心情就變得複雜起來。

    當護士叫到她的名字的時候，她都還沒有下定決定，到底要不要進去。旁邊的產婦碰了她一下，笑著：“沒事的，你別緊張，誰都會有第一次。有什不懂的問醫生就好了。”

    醫生是位五十幾歲的女大夫，看起來慈祥和藹，她一坐下就問：“你老公不陪你來嗎？這種時候不管再忙也應該陪著老婆來才對。記得，下次一定帶著他來，這種時候就得老公陪著。我還要交代他一些

    事情。”

    “嗯。”童心亞不吭聲也不合適，便應了一聲。

    旁邊大概是醫生助理之類的：“你要是打算在我們醫院生寶寶的話，就得現在就建立檔案，方便以後一係列的產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