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快下去的時候，腳下的雲已經紅透了，往常仙婢們都會踏著紅雲，找一個角落閑坐著聊八方，如今卻一個比一個忙地穿梭在宮中，腳不著地，她們也不敢閑著，按管理宮的姑姑的話來，若是明在宮十年一度的花會上任何細節出了過錯，仔細著她們的皮。

    花會是宮中極其隆重的一項節會了，雖比不得百年舉辦一次的蟠桃宴，但還是有很多人急著趕來參加。且不打著宮的名號，光是商夭上神的名字往帖上一印，也會讓很多仙界的仙人們急著趕來見識見識，以商夭上神的名號開的花會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張燈結彩的地方是後花園，正是百花齊放的季節，正中間的一個台子上，仙女們舞袖長裳，迎著夕陽，和著絲竹弦樂，正一遍一遍排練著明日的仙舞。

    整個宮中最高的流月亭就坐落在後花園中。

    一個老翁笑眯眯地擼著胡子，望著前麵的少年：“哎，我你就別垂死掙紮了，你這都沒氣了。”

    少年皺著眉頭，手執一黑子，望著麵前滿目蒼痍的棋盤，黑子盡數被白子逼入角落，他遲遲沒有落子，因為深知自己這子沒有反敗為勝的本事，便將棋盤上的子用手一撫，本來截然有序的戰場立馬變得混亂。

    老翁依舊是笑眯眯地望著他，似見怪不怪：“緩緩啊，這都下了一千多年嘍，你還是下不過老夫，每次都在最後一步壞棋，好沒棋品！”

    “司君啊，我好像記得，緩緩和你下過幾次棋你就過幾次這話，煩不煩啊？”一個略帶調笑的清冷聲音從亭梁上傳來，一個本來倚在亭梁上的青衣女子輕盈一跳，徐徐落下。

    老翁起身躬了一下腰：“拜見上神。”然後起了身子，接著擼著自己的胡子：“上神還呢，這孩子本來挺好的，還不是被上神給教壞了，跟我這把老骨頭下把棋都要玩這樣的無賴。”他雖然著抱怨上神的話，卻滿眼溫和地望著緩緩。

    女子眉角一挑：“嘟嘟囔囔的，管著我的後花園不，還要告訴我怎樣管教孩子，是不是覺得事情少了，沒事兒幹了？”然後摸了摸緩緩披在肩上的頭發：“下棋下輸了就要這樣幹，不能讓對手開心。”

    緩緩捂著嘴，無聲地笑了一會，眼睛鉤得像嫦娥宮的月牙兒。

    青衣女子望著緩緩望了許久，才緩緩地沉吟道：“緩緩，以後到了妖界的雲殿，若有人欺負你，千萬不要怕，你可是我商夭教出來的，是樣樣都比他們好的，知道嗎？”

    緩緩望著她的眼睛，知道她擔心著些什，打著手勢，意思是自己到了雲殿會讓父王找治好自己啞巴的藥的，讓她不要擔心。

    商夭看他打完這些手語，沒敢望他的眼睛，垂下了眼瞼輕輕地點了點頭。

    緩緩本是四上神之一的一由上神與一狐族女子所生，妖神殊途，這所結之果非殘即死，而緩緩已經算得上是幸運的了，隻是不能言語。

    宮中前些日子到任的二郎神也是一個幸運兒，他本是一條金色三眼蛇與人類所生的孩子，這孩子生出來是一個人，但就在滿月之時，眉目中間幽幽地開了一條縫，三隻眼睛同時一眨一眨地望著他的親人。後來長大些二郎神也知道自己的特異，便遠離了人世，修煉成仙。

    這些先殘疾本是可以治的，但緩緩的父親是上神，於是緩緩娘胎離帶來的病便要比別人厲害些，商夭這些年也沒有少找，卻始終沒有找到那些存在於古跡的神藥。

    司君笑眯眯地：“誰敢在雲殿欺負緩緩啊，我可聽一由上神可是個護短的人，前些日子離水殿下把虎族族長最偏愛的一個兒子給殺了之後，虎族族長都快要逼宮了，閉關多年的一由上神突然出宮，把這件事情雷厲風行得給解決了，嘖嘖，虎族可是真的慘透了，十八歲以上都都被就地正法，十八歲以下的發配黑海，血腥，血腥啊！”

    商夭憑空捏出一杯茶，淺淺地抿了一口後才：“那個老妖怪，出關都不和我來報一聲。”

    茶麵上霧氣騰騰的，緩緩望著水汽中商夭的臉，明明是撫養自己長大的人，年紀卻看起來和自己不相上下，那張清冷而又絕世傾城的臉，自打自己記事起就再也沒有變過，已經一千六百多年了。

    司君看色已經晚的差不多了，嘟囔著太陽神怎今日這早就把太陽車駕入月不升草原了，又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了叮囑太陽神明日需要早一點把太陽車駕出來，臉色微變，急忙告退，趕著去月不升草原提醒太陽神一聲。

    轉眼間就隻剩下緩緩和商夭兩個人，緩緩打著手勢問他能不能不回去，他父親把他剛出生就送入宮，肯定是不喜歡他，所以他不想回去。

    商夭一邊喝茶，一邊望著花園的某一處，此時色正暗，什都看不清楚，隻能聞到一股股不一樣的香味兒爭相飄來，交織在商夭的鼻尖。

    “那老妖怪不是這樣的人，他把你送來，隻是迫不得已，你留在雲殿隻會受到一波一波的暗襲。”

    可是我那個哥哥離水呢？緩緩打完手勢，一臉難過地望著她。

    他也為此做過猜測，可能是因為父親頂不住妖族其他種族對妖神位置的虎視眈眈，不想讓他受了害，便把他送到商夭這避難，可這個假設一點都沒有服力，連他自己都不信，他的父親一由是誰？那可是上神，萬物尊敬的神，怎可能會在乎其他種族的虎視眈眈，就像司君所的那樣，一由上神可是直接把虎族給滅了的存在，何況他的哥哥離水都在雲殿，其他種族虎視眈眈要害的也應該是離水，不該是他，至此他始終都不明白，便把這一切歸咎於他的父親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