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後，飽飽的睡了一覺，第二又從東方地平線上冒出來繼續發光發熱。日上三竿後，一個書先生模樣的七旬老者匆匆走到了城郊的一處茶水涼亭外，揀了一個空桌子坐了下來。

    “二，來壺涼茶，這大熱的兒，簡直要把我曬成幹兒了，還要不要我老人家活了。”老者剛一坐下就開始伸長舌頭大呼叫。

    “來了，您的菊花茶，去暑敗火！”店二異常麻利的招呼過來。“喲，這不是書六爺嗎，您老一向不是在城百花園擺場書嗎，今兒個怎有閑情逸致到我們這偏僻郊區來了。”顯然這二有點閑錢也都浪費在百花園這種聲色犬馬之地了。

    “哎，別提了，我有好東西要與大家夥聽，可是郡城偏偏不讓，可惜了我的好素材，沒辦法，隻得到這偏遠之處找找知音。”六爺故意提高嗓門，要把聲音傳到涼亭的每一個茶客耳。

    “什，郡城不讓的，那肯定是好東西！”、“郡城不讓，那肯定是秘聞啊，快來！”、“還有這種好事，不是胡八道就是驚秘密，快快來。”

    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六爺一句話把所有茶客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六爺嘬了一口涼茶，臉上不無得意之色，“既然各位想聽，我就費些唾沫星子，跟大家上一段。”

    六爺站起身來，拉開架勢，啪地一聲把隨身的醒目往桌子上一拍，嘩地一聲展開紙扇，“話，前日午間，我飯後無事，到臨東郡碼頭采風，正自閑庭信步，突然黑雲壓城，遮蔽日，緊接著妖風大作，腥氣四起。這妖氣之盛，老頭子我隻在將近六十年前聞到過。沒錯，就是那海妖的味道……”

    “六爺，你快別瞎了，前的事大家都聽了，官府都了，那不是海妖，是南贍洲的妖怪，路過打秋風，都被銀袍子給收拾幹淨了。”

    “六爺才沒胡，那肯定是海妖，巴別才不會實話，他是故意欺瞞！”

    眾茶客你一言我一語，眾紛紜，吵了起來。

    “啪——”六爺把醒目拍的震響，“都別吵，是不是海妖，六爺我有數。你們這群黃口兒，上次鬧海患你們見過嗎？”六爺環視一圈，周圍的茶客最大也不過五十出頭，定是沒有親眼見過海妖的。“五十八年前，我正是碼頭上的銀袍衛，那一仗殺了三三夜，血流成河，屍體都堵塞了海道，堆滿了碼頭，六爺手底下不知砍下了多少顆海妖腦袋，我會忘記嗎？”六爺的眼中迸發出精光，好像一下子年輕了六十歲，回到了當年的崢嶸歲月。

    “六爺還曾做過銀袍子啊，不得了，那怎混到今這個地步！”一些茶客開始起哄，言語中滿是譏諷與不屑，似乎不信六爺的話。

    “哼，兔崽子們，六爺我十六歲就應征入伍上陣殺敵，沒有我們拚死拚活，怕是沒有後來的你爹幹你娘了，更不會有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了，還他娘的敢奚落六爺我，什世道！”六爺越越激動，須發皆張，唾沫橫飛。茶客們看到如此情狀都安靜下來，不再起哄，都覺得六爺的應該是真事。

    “六爺別動怒，別跟我們一般見識。這麵就屬您老活得久見得廣，給我們講講海妖的事吧？”店二是個機靈鬼，趕忙來打圓場。

    “是啊，六爺，我們信你的，講講吧。”“是啊，講一下嘛。”眾人也都是牆頭草。

    “好吧，看你們還有些誠心。那是五十八年前的臘月初一，臨東郡城到處銀槍銀甲，綿延不盡，就等著海妖來襲。大約黃昏時候，一大群的綠皮妖怪從海鑽了出來，拿著各種武器向碼頭上衝。我們銀袍衛先是一陣強弩連射，射殺了數千隻怪物。可是那些家夥毫不懼怕，反而拿同伴的屍體當作盾牌，發起了更強大的攻勢。海妖身材比常人高大粗壯，萬夫長千夫長眾多，尋常侍衛根本不是對手。好在銀袍衛數量多於海妖大軍，雙方激戰了三三夜，眼看郡城就要被占領，當時的臨東郡太守北平王第一蒼莽衝到陣前，擊退了眾多強悍的海妖首領。我們士氣大振，全麵反擊，雙方勢均力敵，各自占據半個臨東郡城時，那海妖王惡古出現了，手拿著一柄詭異的大黑刀大殺四方，無人可當，第一蒼莽也身受重傷。形勢即將逆轉，就在這時，突然……”

    “啪”的一聲清脆的鞭響打斷了六爺的回憶，取而代之的是六爺痛苦的哀嚎。

    “突然什，突然你就大叫一聲把海妖嚇跑了？奶奶的，巴別大人嚴令不許造謠生事，你這老東西偏是不聽，居然還跑到這偏僻山林來胡八道，給我綁了！”一個黑衣人手執長鞭，斥道。幾個黑衣手下七手八腳的把六爺捆成了一個粽子。

    店二是個識相的，知道這是銀袍衛的爪牙，綽號黑鷹衛，是巴別豢養的專門負責密查暗訪的鷹犬，得罪不起。這領頭的是黑三爺，常在這一片活動，也是當地一惡霸。二忙遞上茶水招待幾個黑衣衛坐下。

    “告訴你們聽了，巴別大人再三命令，不許造謠傳謠，傳謠言於十人者，鞭笞二十，傳謠言於二十人者，嘿嘿，拔舌！傳謠言與三十人以上者，立斬不饒。我看這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了，老東西，舌頭是不是不想要了？”黑三爺坐下後，水也沒喝一口，先嚇唬了眾人一番。

    “三爺饒命，饒命啊，老兒就靠著舌頭吃飯呢，不能拔啊，求您開恩啊！”六爺一聽嚇得全身發軟，剛才憶往昔時的英武之氣蕩然無存。

    “哎呀，你這可難為我，我也是奉命行事，我這這多兄弟，你我沒聽見也就算了，這多兄弟都沒聽見嗎？就算你想讓他們也沒聽見，可若是為了偏袒你害得兄弟們丟了差事怎生是好，他們也要養家糊口啊，老東西，你是也不是？”黑三爺語氣不再嚴峻，眼珠卻在眼眶轉來轉去。

    “三爺，您的大恩老兒怎能忘，絕不為難各位官爺。這樣，老兒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了幾千第一鈔，雖然不多，也聊表心意，您看如何？”六爺活了七十多歲，官府的嘴臉早已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上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