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髒顫了顫，隨即就被突如其來的惶恐所占滿，剛才我隻不過是不敢違背爺爺的意願，不好？什不好？那是爺爺不好了！

    低下頭我就衝出了餘光明的家，我要找我的爺爺去，他要是有什事，這個世上就隻有我一個人了，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他那慈祥的笑容，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他那佝僂的背影。

    我從到大，每都在害怕，怕他一進山就不回了。其實我懂，他是為了填飽我的肚子，才拖著垂老矣矣的身軀進山捕獵。我也知道，每個月的十五，晚上他總會很不舒服。

    他把房門關緊躺在床上，一邊咳著血一邊喃喃著低吼：我不能死，我絕對不能死，阿一還沒長大，他還沒娶媳婦兒，我死了他會過得不好，我要等到他娶媳婦，要不然我死不瞑目，我死不瞑目

    那時候我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像一隻驚嚇過度的羔羊，蜷縮起來默默地流著淚。我死死地緊咬著牙齒，生怕發出哪怕一絲的動靜，我怕我一哭出聲，動靜太大，驚擾到了隔壁家，那隔壁家的人就會上來，那，麻煩就大了。

    時候懵懂，逐漸長大我察覺到了爺爺的不同，比如他血液的顏色，比如他沒有痛覺。他告誡我，他身上的秘密萬萬不能告訴給旁人知道，蓮花也不行，要不我將會永遠失去他。

    爺爺大多數時間看起來都很正常，村人也都納悶著爺爺的命真長，但我知道不是這回事的，他會隨時死去，他能隨時死去，他是為了我才吊著一口氣。

    我腦袋不大好使，卻也不是個呆子，爺爺把我趕出村子，我的心頭就升起了一絲不詳的預兆，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怎辦，隻感到驚惶和無奈。然而餘光明這一，我豈是還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爺爺是要死了！

    他要是死了我要怎辦？他要是死了我要怎辦？他要是死了我要怎辦？

    這個問題秒秒分分，不斷地狂轟濫炸著我的腦袋，我的眼前隻能看到那條歸家的路，我隻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聲，除此之外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跑著跑著，就到了村口，在這時我卻莫名其妙地就跪了下地，雙手由於還托著蓮花的屁股，失去雙手的支撐我隻能跌個狗啃泥。我側過頭，用舌頭把混合著鮮血的泥土給頂出來，就要爬起來背起蓮花再跑，但卻也隻是得了個空想，我就像一條從糞坑上撈上來，又放在滾燙的石板上燙得半死的蛆蟲，徒然地蠕動著。

    我覺得我還可以再跑下去，卻弄不明白手腳怎都不聽使喚了，兩隻手兩隻腳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軟綿綿的與大地繼續進行著無距離的接觸，哪怕是我想抬起一根手指頭一點點，也是不能。

    但是我沒有放棄，我抬起下巴撐住地，然後合攏，奢望以此，能再靠近家一些距離。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歎息響了起來：“唉，阿一，你背著蓮花跑了那久，你太累了。”

    我聽見了餘光明的聲音，吸進了一口帶著塵土的空氣，就又偏過頭貼在地上，瞪著他，嘶啞著嗓子否認道：“我，不，累”

    餘光明不再什，他左右一個把我和蓮花抱在懷，就邁起腳步衝向了我和我爺爺的家。

    屋門是緊閉著的，餘光明一腳就踢開門，一走進屋就頓住了。

    費力地轉過頭，我一看就傻住了，好，好多的血！

    屋內淩亂一片，桌子和椅子都被砸爛了，牆壁上有十幾隻拳印，還有好多道深深的指甲痕！我沒拿拳頭砸過牆，卻用來壓過沙子。不過讓我觸目驚心的，是灑了一地的黑血。

    這個情景，就像那一年村長殺豬過年，他一個抓不穩，那隻豬慘嚎著胡亂在豬圈內亡命掙紮那般，濺得四處都是！

    “阿，阿一，你和蓮花先呆在這，我，我，我去找你爺爺！”

    餘光明臉色煞白得可怕，舌頭都打結了，他慌亂地轉身出門，把我放下以後，就蹌蹌踉踉地跑了出去。

    呆了一會兒，我擦了擦凝在臉上的淚痕，感覺手腳勉強可以控製了，就搖搖擺擺地站起身，走過去偏房，從一個簍子拿出幾根治鐵打損傷的草藥。

    然後走了回來，嚼爛了敷在蓮花的額頭上，她偏左的額角，被摔裂了幾公分長的口子，鮮血糊了她滿臉，我又打來一盤水，幫她擦了幹淨。

    這些工作，我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之前的惶恐和懼怕，在見過了屋的那一大攤血，就已從心底徹底消失不見，或許我一早就做好了這一的準備，我接受了這個讓我原本以為無法接受的事實。我難道就不傷心嗎？而我整個世界隻剩下黑與白，除了，蓮花這一縷色彩。

    井水的冰涼，也讓蓮花悠悠轉醒，她一看見我，就虛弱地開了口：“阿一，阿一，人販子呢？”

    “他他不見了。”我鬆了口氣，用手放她腦後攙了起來。

    是的，他不見了，也永遠地消失了，但我不敢跟蓮花講老實話，怕嚇到了她。

    蓮花微微轉了轉頭，看了一眼不早的色：“阿一，阿一，你的爺爺呢？”

    “他他不見了。”我默然。

    “阿一，阿一，你的嘴皮子怎傷著了，你疼不？”蓮花用手輕輕地摸著我擦傷的嘴唇，明亮的眼睛，露出了一絲憐惜和心疼。

    “不，我不疼。”我搖搖頭，轉而又想到，她把我的話給搶去了。

    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