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

    彌奎特是在肯莫爾拍醒他之後才意識到這一點的。

    暮色開始四合，儺卡斯山茂密的叢林中傳出了野獸淒厲的嗥叫。山上黑洞洞的鬆葉林，閃爍著些許奇異的光芒，遙遠的邊，幾隻吸血蝙蝠撲騰著翅膀，歪歪斜斜地在半空打著轉。

    肯莫爾把彌奎特慣用的短劍遞給了他，拍了拍彌奎特的腦袋，輕輕道：“快黑了，趕不了路。我們就地生火紮營吧。”

    彌奎特在父親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無奈與惱火，仿佛在此地紮營是一件讓他極度抵觸的事情一樣。

    他跟著肯莫爾下了馬車，頭頂有稀疏的星辰發散著微弱的光芒。

    一大一兩個月亮隱藏在雲層中，彌奎特知道，明的氣也不會太好。

    達拉尼爾將馬車的扣子解開，用繩子將馬栓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彌奎特砍來了一些枯樹的枝幹，用於生火。

    那些枝幹都得挑粗大的，因為太細的枝幹，水分全部蒸發掉了，觸火即燃；而粗大的枯枝麵會多多少少能鎖住一些尚未流失的水分，這些水分會以自己液體形態的終結為代價，減緩火焰吞噬枯枝的速度，這樣篝火就能一直燃到亮。

    據達拉尼爾的地圖顯示，他們已位於中央平原的陰風盆地，距離白漫城隻有不到半的車程了。這的氣候和冬擁城的差異很大，無論是氣溫還是降水。雖是平原地區，晝夜溫差依舊很大，入夜的平原也是很冷的。

    肯莫爾紮好了帳篷，又圍繞著它檢查了一圈，確定了在即將到來的夜晚不會有風鑽進來。

    在荒郊野外過夜，守夜是必須的。

    首先是為了確保篝火的持續燃燒，其次便是為了警戒。明亮而溫暖的篝火讓一般的野獸不敢靠近，但是厲害的魔獸就不準了，知道在荒郊野外會遇到什可怕的東西，那些粗心的冒險者，沉沉睡去之後，便成為了魔獸的糞便，再也沒有醒來。

    生火的差事自然是交給魔法師來完成。

    達拉尼爾把枯枝搭好，對著它們伸出一隻手，深吸一口氣之後，火焰從他的掌心噴射而出，即刻便點燃了枯枝。

    彌奎特呆呆地望著達拉尼爾施放魔法，學著他的模樣鄭重其事地抬起手來，期盼自己的手中也能竄出哪怕一絲火苗。

    但是奇跡並沒有發生，彌奎特歎了口氣，失魂落魄地轉身回到了帳篷。

    篝火開始燃燒了。

    雨掌月的中旬，氣候還算是比較溫和。

    彌奎特注意到，除了他們營地的篝火之外，遠處靠近西南方向的儺卡斯山脈的山麓地帶，還有幾處閃爍的火光。

    儺卡斯山是泰姆瑞爾大陸的最高峰，白河便是源於此山，支流無數，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

    傳在儺卡斯山脈的頂端，居住著世間最為強大的種族——龍族！

    彌奎特望向儺卡斯山頂那些因了黑暗而形狀難辨的雲層，好似真的看見了巨龍鼓動翅膀掀起的狂風讓飛雪跳起了癲狂的舞蹈。

    “看見那一處最亮的火光了嗎？”達拉尼爾的聲音從旁邊的帳篷傳來，他在途中聽鐸賽克少年講過自己想要學習魔法卻沒有賦的事，方才施展魔法時又聽到了少年的歎息，不想彌奎特又陷入失落和苦悶，於是首先開啟了話題。

    彌奎特點點頭，揉了揉挺直的鼻子。在火光的映襯下，他的雙眸閃閃發亮，鐸賽克人特有的金色頭發仿佛鍍上了一層火蟲腹部的熒光。

    一路上都和達拉尼爾討論著關於魔法的話題，畢竟和魔法師接觸的機會不可多得，即便達拉尼爾隻是一個一級魔法師。此刻聽到達拉尼爾這樣問了，彌奎特猜想他一定又準備分享一些神奇的事情了。

    於是他立刻確認道：“最西邊最亮的那一處嗎？那是什？難道這陰風盆地有這多過夜的旅客嗎？”

    “當然不是的，孩子，那是這盆地的原住民——巨人。”達拉尼爾笑著，將手邊一截細的枯枝扔到了發散著熱量的篝火。

    “巨人？他們有多大？”彌奎特坐直了身子，顯然，他的興趣被勾了起來。

    “剛出生的巨人，一個腳背都比你的短劍長。而超過100歲——也就是成年——的巨人，用兩根手指頭就能夠輕易把你捏死了。”卻是一貫沉默的肯莫爾回答了彌奎特的問題。

    達拉尼爾點頭，示意肯莫爾不是在吹牛。

    彌奎特望著一臉微笑的達拉尼爾，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肯莫爾，吐了吐舌頭——這是他表達驚訝的慣用動作。

    “巨人是雜食物種，來犯的野獸甚至魔獸基本都成為了它們的食物。高等的魔獸聚集在一起，以數量優勢或許能群起圍殺一個年幼的巨人，然而事實上，它們永遠沒有這樣的機會。

    “因為巨人是群居生物，通常兩到三個居住在一起。它們還飼養猛——力拔千斤的大型生物，它們為巨人提供產量穩定的猛奶酪作為食物。而在經過主人的訓練之後，它們便能在戰鬥中發揮如虎添翼的巨大作用。

    “你們一路上用來遮擋雨雪的那張皮革就是猛皮製成的，價錢不菲呢。從各方麵來看，巨人的智力不低，但是也不高，繁殖能力不強，否則現在住在城堡的都是巨人而不是人類了。”作為一名魔法師，達拉尼爾很好地詮釋了博學的益處。

    “那些呢？旁邊那些微弱的火光呢？是什？”彌奎特不想再繼續討論那種可怕的生物了。

    “可能是和我們一樣的旅客，也可能是亡命涯的強盜。我們能夠看見他們的營火，那他們也就能看見我們的。今晚提高警惕，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肯莫爾麵色陰沉。

    彌奎特和達拉尼爾相視沉默，上一次肯莫爾完這話不久，他們就遇到了一群成年的冰原狼，達拉尼爾在戰鬥中被抓傷了肩膀。

    神靈在上，我可不要遇見什厲害的魔獸啊！不是我不敢與之一戰，而是……反正不要遇見最好了！

    彌奎特心中祈禱著，在肯莫爾囧囧的凝視中，起身拿過短劍，放在枕邊，躺下閉了眼。

    帳篷，達拉尼爾的眼中投射出微弱的金色光華，他透過帳篷望著平靜的原野，眼中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警惕。

    肯莫爾和達拉尼爾輪換守夜，慶幸的是，直到快要破曉，也沒有任何生物來“拜訪”他們的營地。

    彌奎特這一夜睡得很舒服，肯莫爾叫醒他之後，他伸了個懶腰，彎腰去收紮在地上的帳篷。

    卷好帳篷之後，彌奎特抬起頭，卻看見父親的瞳孔驟然緊縮，猛地上前一步，右手狠狠地推向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