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第十二章

    又是一陣無言。

    氣氛有些要破不破的曖昧，似乎總隔著一層薄紗，能感覺到若有似無、朦朧的情愫，但彼此都在試探，悄悄摸索最後的底線。

    周星辰餘光偷偷斜過去，他神色安安靜靜的，修長手指在椅背邊緣輕敲著，燈光亮在他旁側，那挺拔的麵部線條也帶上了幾分柔色。

    然而，如果她仔細看的話，並不難發現他輕敲的動作早已亂得沒有章法，甚至低垂視線，落到鏡子般光亮的桌麵，也在看她。

    周星辰記得某次宿舍夜談時，大家曾討論過這樣一個問題：青梅竹馬、從校服到婚紗，能擁有這樣的感情，那絕對是人生贏家啊。

    “你想啊，兩個人一起長大，對彼此的性格喜好什的都摸得很清楚了，也不用浪費時間磨合。多省事啊，怎我就沒有個竹馬呢？不然，千方百計都要把他拿下的！”

    這是夏的原話。

    正熱戀中的馮婷婷聽後笑而不語，半晌後拿出老司機本色：“其實啊，哪怕雙方再了解，也還是要磨合的，越磨越合。”

    當時周星辰想著別的事，夏也是顆沒有戀愛過的青澀果子，哪能聽得出這話中的深意？還被馮婷婷笑罵：“你們這兩個不解風情的理科學霸！”

    當晚，周星辰輾轉到半夜才睡去。

    青梅竹馬的感情誠然美好，但有沒有想過，萬一莽撞越線，將來怕是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越是珍惜，越是心翼翼。

    口中像含著一顆醃製的青梅，初時酸，後來嚐到一股微甜，酸甜交錯，便不舍得那快把它吃完。

    傅衡光揉揉眉心，率先打破沉默：“打算什時候回家？”

    周星辰想了想：“可能後或大後。你呢？”

    “應該也是這兩。”他眼底的光越發幽深，“要不你定一，到時一起回去。”

    怎感覺，他是在等她？

    周星辰偏過頭去笑了笑：“好啊。”

    傅衡光從桌麵看到她頰邊笑出的兩粒酒窩，忍不住也揚起唇角，他喜歡看她開心的樣子。

    回國來的這段日子，他都待在金陵市，這座有她在的城市，他記不清造訪過多少次了，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在她曾走過的街道，吃她經常去的那家飯館的菜……

    和她隔得最近的一次，是去年的1月1日。

    這夜，雙子座流星雨將達到有史以來的最大峰值，當晚八點左右，作為最佳觀測地點的南陵市鳳凰台被文愛好者擠得水泄不通。

    飛機晚點的緣故，他趕到鳳凰台時，迎麵都是往外走的人群，夜風寒涼撲麵鑽身，仍抵擋不住他們高昂的熱情，三兩成群，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那百年難得一遇的盛景。

    他一身風塵仆仆，和他們逆向而行。

    在出口處，看到她和弟弟梅溪光有有笑地走出來。

    她是那樣的開心，笑意籠罩的雙眸仿佛會發光。

    他目送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然後，獨自在長椅上坐了一夜。

    亮時分，肩頭覆了一層薄雪，身體凍得麻木，思緒卻格外清明。

    最先看破他心思的人是母親梅苒：“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但要記住一點，絕對不能破壞兄弟感情。”

    她素來溫婉親善，是個極好的母親，這大概是印象中她過最有重量的一句話。

    一邊是兄弟，另一邊是喜歡的姑娘。

    有沒有雙全的法子？既不傷兄弟感情，又能讓他得償所願？

    他曾從塗鴉本上無意窺見她的秘密，她喜歡的人是溪光。

    他沒有去問，其實多少有點不敢去問溪光對她是什心思，怕得到答案，自己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也不舍得……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陽光出來了，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

    他拂去肩頭的雪，照著來時的路走去，漸密的雪花將腳印一個個遮掉，就像他從沒有來過一樣。

    傅衡光收回思緒：“下雪了。”

    “真的嗎？”氣預報沒今有雪啊。

    周星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驚喜地發現正對麵的那棵法國梧桐樹枝上掛著一層瑩白，“你怎知道的？”

    他唇邊抿著淡笑：“聽出來的。”

    周星辰好奇：“怎聽？”

    雖然屋內安靜，但此時外麵正是熱鬧的時候，要聽到落雪聲，還是有些難度的吧？

    “閉上眼睛。”

    她聽話照做。視覺關閉後，聽覺格外敏銳，能清晰捕捉到他走過來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沉穩有力，慢慢停在她左邊。

    “聽到了嗎？”他的嗓音低低的。

    “聽……聽到了。”

    聽到耳朵全是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咚咚咚……震耳欲聾。

    傅衡光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垂在身側的手輕握住，又鬆開，兩個人都有些緊張，但又默契地裝著很平靜的樣子，心同時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