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第五十六章

    齊儼這一覺睡到晚飯時分才醒, 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 等在客廳的周星辰立刻站起來：“爸爸。”

    春的夕陽很美，淺淺地從她背後暈開, 麵部輪廓呈現出一種柔和的模糊, 某個那, 齊儼忽然生出這樣一種錯覺, 軟嘟嘟的女孩邁著不穩的步子，張開胳膊笑著朝他走過來，踉踉蹌蹌撲進懷，他伸手去抱，低頭一看, 哪有什女孩？

    懷抱著的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怎還撒嬌，”他溫柔地笑著：“爸爸不是已經同意了嗎？”

    “爸爸, ”周星辰吸吸鼻子：“我愛你。”

    “寶貝, 爸爸也愛你，”齊儼故意用輕鬆的語氣，“不過爸爸現在需要去吃點東西，不然沒力氣抱你。”

    他中午時胃口不怎好, 所以吃得不多, 下午那漫長又疲累的一場夢, 又耗去了他大部分的力氣, 站了才一會兒就覺得雙腿發軟。

    齊儼夢見了父親周光南去世那一。

    那陽光明媚，周光南在臥病長達三個月後，終於有了些力氣, 想去外麵曬曬太陽，齊儼親自推著他到樓下，自從母親齊如嫣去世後，父子倆再也沒有過這樣溫馨的時光。

    大概心情不錯，回到病房，周光南精神也更好了，還和兒子聊起當初和妻子相識的往事，從家帶來飯菜的阮眠看出了些許端倪，她記得媽媽去世前就是這副樣子，明明身體枯瘦如柴，眼卻多了一絲光彩，老輩人家這是回光返照。

    當時眼淚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她連忙背過身去擦。

    果然。

    周光南：“不吃了，和你們幾句話。”

    “爸爸……”

    “眠眠，你哭什，”周光南露出一絲蒼白笑意，“人都有這一的。”

    他身上沒什力氣了，抬起布滿針孔的手，輕輕碰了一下兒子的手背。

    齊儼反握住，那手心已微微涼，他的心有如一把鈍刀在磨。

    “你媽媽還在等我，”周光南，“她等我太久太久了。後麵的路我就不陪你走了……”

    他又看向泣不成聲的阮眠：“眠眠，我把兒子交給你了，你們……要好好的。”

    他的孫女周星辰還，不應該這早知道生離死別的滋味，哄哄她：“爺爺隻是去找奶奶了，路途很遙遠，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再次見麵。”

    “我答應過你媽媽，來生還要做夫妻的……把我葬在她旁邊，你要記得……葬禮那，在我和她的墓碑上各放一朵金合歡。”

    完這些話，周光南已是大限將至、氣若遊絲了。

    齊儼的淚大顆掉到他手背上，火炭一樣的溫度，卻再也喚不回來一個鮮活的生命。

    “爸，”齊儼哽咽著，“您放心，您的我全都記得。”

    周光南微微牽起唇角，太累了，身體好像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唇角隻動了的弧度，像冬日荒野中被疾風吹打的野草，一下就吹出了老遠，再不見一絲痕跡。

    “爸，”齊儼，“以後……我們還要做一家人。”

    你繼續做爸爸，媽媽繼續做媽媽。

    周光南的眼睛已經渾濁，聲音發不出來，他做了個“好”的口型，然後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齊儼重新恢複知覺時，握著的那隻手已經徹底冷了。

    如果不是阮眠在身邊，他估計自己很難熬過那段日子。

    所以啊，寶貝兒，爸爸願意把你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上，隻是希望將來有一你送走爸爸或者媽媽，被巨大的恐懼、痛楚和絕望吞噬，茫然四顧的時候，會有一個溫暖有力的肩膀幫你分擔，讓你依靠。

    父女倆來到飯廳，阮眠和保姆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正要去叫人，沒想到他們自己過來了，不一會兒，阮明輝的身影也在轉角處出現。

    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吃過晚飯，又在後院支了張桌子，圍坐著月下談心。

    “明輝，”阮眠問，“梅玖她爸媽什時候到？”

    她得提前做好準備。

    阮明輝：周三。

    “你有沒有打聽到他們喜歡吃什口味的菜？還有，下榻的酒店呢，安排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