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坐在靜室內，望著牆上那副畫像，愁容滿麵，自言自語道：“你是該怨我的，這個秘密，你獨自承受了那多年，怪隻怪我當初不該扔下你負氣出走……我差點害死了我的親生兒子……”

    說著淚水盈滿了眼眶，止不住流了下來。

    “爹爹，你……你到底是怎了？”令狐行有些不知所措，這些年來，他從未見過爹爹哭泣。可如今一滴淚，卻順著他的臉頰悄然滑落而下。

    李淳風歎了一口氣，連看也不看他一眼，隻顧哀傷，手中的那封由藍香楹交托的密函信件飄飄然落在了地上。

    令狐行拾起來，開始讀那封信的內容，讀著讀著，手指竟然開始微微顫抖，他瞪大了雙眼，臉上的表情倏忽萬變，驚訝、懷疑、疑惑、痛苦、矛盾……最後逐漸轉為呆愣。

    “你現在知道了吧，辰——他是你的親弟弟，我的親生兒子。”李淳風緩緩道。

    “怎會……怎會這樣？”

    “這些年來，我一直卜卦，算出那趙氏女子會害了我的兒子，所以我才布下蛟龍歸天陣以阻止這女人來此，還千叮萬囑讓行兒你不可接近女色，沒想到……唉……人算不如天算……我算到了這個兒子，卻算不到我的另一個兒子。”

    令狐行搔搔腦袋，無比困惑：“爹爹，這究竟是怎一回事？辰怎會是我的弟弟？”

    李淳風長歎了一口氣，“那封信……是你娘親當年寫給藍後的，當年因為隨侯之珠不知所蹤，而那珠子向來都是由你娘親看護的，可我問她，她怎也不肯告訴我隨侯之珠在何處？還怪我成天隻想著長生不老，於是我負氣出走……可那個時候，我並不知曉原來你娘親她……她已經懷了你弟弟……”

    “啊……”令狐行怎也不敢相信，不覺看向壁上那畫像中的女子。

    娘親是如此隱忍之人嗎？

    “後來，又適逢申屠夔那孽徒逼婚，你娘親無從所依，便寫了此密函，請南宮楚楚，亦是如今的藍後一同布了個局，讓申屠夔相信，你娘親所懷是他的兒子……”

    試問一個女子要做到如此地步，已是萬般無奈之下的決定了。“都怪自己當初丟下她，她才別無他法，想出了這一個計謀騙我那孽徒……”

    李淳風頓了頓，神色慘然又道：“但你娘親堅持要等孩兒誕下才肯嫁給申屠夔……可卻在婚禮當日，你娘親便不知所蹤，而你弟弟……也就是辰……便由申屠夔撫養長大……好在那孽徒一直以為你弟弟是他親生，一直待他不薄，還將生平武藝絕學統統傳授於他……”

    令狐行聽完，如五雷轟頂。

    弟弟……辰……五毒聖子……竟然是我的親弟弟……

    他神色慘然，更想不到的是，他們兄弟二人，竟然會同時愛上一個女子。

    他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能是我弟弟？”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李淳風站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一粒藥丸交到他手中，道：“這顆是大還丹，那孩子……恐怕已回天無數了……這頂多能讓他多活七日而已……也許我們自來與他緣薄，你拿去……給你弟弟吧……”

    令狐行接過，發現那丹丸上竟然有一滴爹爹的淚珠，晶瑩剔透，為了弟弟，爹爹也會傷心若此的嗎？他心中一顫，腦海中糊糊塗地又浮現出小玉的笑顏，一遍又一遍，可她仿若在喚的人是辰……

    她不再愛他了嗎？是他的頻頻拒絕和遲鈍，害得他徹底失去了她。

    除了娘親一直在心底等待著爹爹以外，這世上，再沒有什人是會在原地等待著他這樣的呆子傻瓜的，他就不配獲得愛情……一種疼痛，自心底溢出，悄然彌漫，順著流走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這種痛苦，在小玉被他推開時，恐怕也經受過吧？是怎樣的痛徹心扉，才會徹底地對他這樣不解風情的呆子絕望？

    現在心上人愛上了自己的弟弟，也算是他活該了吧？

    “他不吃這粒丹藥會怎樣？”他神情木訥地問出來。

    “活不過半個時辰了……”李淳風的聲音帶著失望和愧意，飄到了屋外……

    小玉愛的人，竟然是我弟弟，她愛他，而不愛我了……

    令狐行腦子還在反反複複地想著這個念頭，這樣的重複，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為何？看著那粒大還丹，他的眼神忽地變得暗淡無光起來。

    猛然間掌心合了起來，那顆大還丹被遮住了……

    ◆◆◆◆

    一片混沌……

    朦朧之中仿若聽見了水滴的聲音。

    “我這是在什地方？這是哪兒？”

    趙小玉站在黑暗之中，似乎是漫無邊際的一片，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隻有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回響。

    沒有起點、終點……也沒有中間線，她弄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兒，又如何會來到這。

    這個地方，以前似乎曾經來過，隻是記不起是在什時候。

    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

    恐懼，陌生，孤獨，瞬息間向孤身一人的她衝過來。

    她感到害怕，嚐試著走出去。

    剛抬起腳，才發現原來她赤著腳，踏在水中，刺骨的寒冷開始一波一波侵襲她的全身……

    她開始瑟瑟發抖，一步又一步，循著那水滴的聲音而去，腳下踩出一個個晶瑩剔透的水暈，滴落的水珠，像人落下的眼淚，藏著悲傷。

    她越走越快，仿佛離那水聲越近，就越溫暖。

    最後她開始抑製不住的奔跑，喘息聲，怦怦心跳聲，聽得清清楚楚，她有些發怵，不知這樣子何時才能跑到盡頭。

    忽然，眼前一亮，霧氣繚繞，氤氳的溫暖撲麵而來。

    這竟然有一個溫泉。

    冒著騰騰的熱氣，看上去很暖人的樣子，趙小玉幾乎想也不想，就想要脫衣下水去泡泡祛祛遍體的寒冷……

    可是，她看到了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一個男人。

    他長長的頭發，絲絲縷縷如水鰻一般披散在腰際，一身薄薄的白衣懶散地罩在身上，穿得並不周正，有些寬大。

    他站在那齊腰深的一潭春水，白色的熱氣繚繞著他，衣服早就被水打濕了，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他萬分有料的身形，他露出半個肩頭，伸出修長的指尖勾起一縷水花，澆在他那頎長的身形上，這動作……無論如何都有些性感。

    當看清楚這個男人是在溫泉洗澡，趙小玉心中不由得一跳。

    雖然僅僅隻是個背影，但她還是從背後就很清楚地確定這個水的人是他。

    “辰——你……你在這做什？”

    看著那池熱氣騰騰的溫泉，趙小玉咽了口唾沫。

    她實在是太冷了。這溫泉突然出現在這，雖然搞不清楚是何緣故，可還是如雪中送炭了。她很想下水去泡泡。

    “想不想一起洗澡啊，小玉兒？”

    那廝壞壞邪邪的聲音傳過來，刺激著耳膜，趙小玉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

    “還是下來洗洗吧，你看你的小腳都凍得通紅。”那廝伸過手來，抓她的腳丫。

    幾乎不經大腦的，想也沒想，她一腳踢去，不料正好被那廝抓住了腳丫，就勢一拉——

    她一聲尖叫，整個人跌進了那溫泉。

    “你娘的，還真是暖和。剛剛還真是凍死個喵了。”她微閉了眼，有些低低地詛咒了兩聲。

    一進到溫泉中，就不再想出去，真的很貪戀這份溫暖。

    不再想因為和那廝鬥氣，而苦了自己。

    她全身都泡在那池春水，享受著溫暖，卻忽見那廝一雙桃花眼，媚媚的，長長的，盯著自己被水浸濕的身體看，帶著曖昧和色迷迷的味道。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一身衣衫不知所蹤了，也不知是何時脫去的，如今全身居然不著片縷，她嚇得一聲尖叫，本能抱在了胸前，藏在水。

    “你娘的，真是邪了門了，我的衣服呢？”

    趙小玉有些納悶，忽地見到辰那廝一臉壞笑，料知他滿肚子壞水，定然沒有好主意，就惡狠狠道：“你這壞東西，我的衣服呢？快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