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瓔把氣喘勻了, 起身不動聲色地將魏嚐鎖在餘光, 一麵仔細收攏匕首與袖箭。
魏嚐卻是光明正大地在看她, 見她動作間擰了擰手腕, 稍一慌神,跟著爬起來問:“弄疼你了?”
薛瓔搖頭:“先離開這。”
並非她不欲問清他姓甚名誰, 緣何出現在荒無人煙的雪山,又為何跟蹤她, 而是眼下時機不對。雪狼在冬季大多成群結隊地覓食, 這附近絕不止剛死了的那三頭。有什話,也得留好命再。
魏嚐點點頭, 撕了截衣袖裹纏淌血的臂, “鏗”一聲將劍回鞘, 正想抬腳卻驀地一滯。再看薛瓔,她的神情也凝重起來, 顯然一樣察覺到了腳下震動。
嚓嚓,嚓嚓。是餘下的雪狼被同胞的血肉味引來了, 這回怕有二三十頭不止。
如此陣勢,正麵相遇,隻有被生吞活撕的份。
薛瓔聽聲辨位, 迅速判斷狼群來處,轉身要撤,卻被魏嚐拽住了衣袖, 朝另一個方向帶去。
“兒子還在那邊。”他飛快道。
這話講的, 倒真像她兒子似的。薛瓔一噎, 卻因方才受恩於人,且眼下情勢緊迫,並未推托,隻將衣袖從他手中抽出,一麵跟著他向前疾奔。
其實這種關頭,往哪兒跑都一樣是絕路了。
烈風如刀,淩遲般往臉上割,身後狼群追趕的動靜卻愈發響亮。魏嚐衝蘑菇似的蹲在前邊的魏遲高喊一句:“阿郎!”
魏遲回過頭,一眼望見大片通身雪色的狼跟在阿爹身後瘋躥而來,驚出“哇”一聲,猛地跳起。
魏嚐一把撈起他,夾物件似的將他夾摟在腋下,停也不停繼續前奔,見一旁薛瓔步子漸緩,似體力不濟,粗喘著道:“到我背上來。”
停頓下來浪費時辰不,他背一個抱一個又能跑多快?
薛瓔搖頭,咬咬牙勉力跟上他的步伐,一邊抬手摸向自己的衣襟。
在她的衣內側,貼身掛著一枚竹哨。
竹哨一響,可能引來援兵,也可能引來殺手,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她一直沒打算使。但眼下已是必死境地,落到人手興許還有轉圜餘地。狼卻沒有。
她一把拽出竹哨,吹響了它。
幾乎是下一瞬,三人左手邊一麵斜坡的坡頂便現出一道赤甲身影。對方現身如此快,應是在聽聞哨響之前便已察覺狼群動靜,先就在往這邊趕了。
薛瓔見狀重重籲出一口氣,腳下步子放慢了些。
魏嚐尚未弄清究竟,就見頂上那人回頭喊了句什,十幾名甲胄披身的男子便齊齊湧來,拔劍紮地穩住身形,從坡頂一滑到底。
當先一人見一頭雪狼將將就要追上倆人,身在半道便張弓拉箭,射穿了那牲畜的咽喉,然後揚個手勢。
十幾人落地後一個字沒有,立時在薛瓔與群狼間站成銅牆鐵壁般的一線,前後不過幾息,便已與狼殺開。
薛瓔喘息著停了下來。
魏嚐跟著止了步,大約猜到這些人是她下屬,不由心頭一震。
這批人身手了得,整肅相當,尤其打頭那個射箭的,燃眉關頭也身似磐石,有條不紊發號施令。
如此陣容,絕非尋常打手,倒像訓練有素的精兵。可究竟是何等身份,才差使得了這般雷厲風行的鐵軍?
他抱著兒子,驚疑不定地瞧了薛瓔一眼。
薛瓔正盯著羽林衛與群狼的戰況,提聲道:“傅……”她將臨到嘴邊的“中郎將”三字吞回,改稱“護衛”,然後道,“邊殺邊退!”
傅洗塵聽她不願暴露身份,便也不以“臣”自居,回道:“人明白!”罷一腳踢開一頭死狼,劈了幾刀殺出重圍,點了個人一道奔向她。
他身上盔甲血跡斑斑,想來已在山中廝殺半日,到了她跟前極快地道:“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緊盯住他:“阿羽還在山中。”
傅羽雖為女官,卻另有一層身份,即是長安傅家養女,來也算傅洗塵的妹妹,所以這事理該第一時刻知會他。
然而傅洗塵目光一閃過後,依舊風雨不動地重複:“人先護您出山。”
薛瓔便沒再與他費口舌,扭頭看向另一名羽林衛,交代他立刻捎上兩個人,一道去山中找傅羽。
侍衛當即領命離開。她轉而又看魏嚐,見他出神地瞅著傅洗塵,不知怎入了迷似的,疑問:“公子作何打算?”
薛瓔的意思是帶魏嚐一起走。若他確為良善,便是她的救命恩人,理當重謝。若他另有所圖,如今她既已與下屬會合,便也不懼事,反可借機將這號很可能來頭不的人物打探清楚。
因為就在方才見到傅洗塵的一,她已經記起自己在哪見過那柄劍。
但魏嚐卻回過眼,擱下兒子道:“狼太多了,他們未必撐得住,我留下一起斷後,勞煩姑娘先帶犬子走,待我出山便來接他。”
魏遲一駭,一把圈緊他大腿:“阿爹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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