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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瞬即一轉頭，果然便是水含月師叔！

    我師父糟老頭、以及燕師叔跟在水師叔身後，三位老人家，定是早已夜觀象，斷得地異變將生，從美國也一路尋到了這來。那84的人能看出這些象，我師父師叔三人，又豈會看不出來？

    “水師叔，你不是、不是……你能話？！”我高喊一聲，“燕師叔、糟老頭！你們趕緊想辦法，把那頭衝而起的黑龍給滅了！！”

    “崽子！蚩尤命數已經接胎化龍，除非是神仙，否則、否則便是煞……誰都沒辦法弄下來！”糟老頭一陣搖頭歎氣，“蚩尤黑龍再世，下大亂是免不了的了，運氣好的話，我們今還能活著走出去，運氣不好，長眠在這，老頭我倒也樂得個清淨！”

    “崖生兒！”水師叔即便年近七旬，猶自風采煥發，清麗不俗，“媽媽終於見到你了！自你五歲時，媽媽被趕出家門，迄今三十年，我們母子二人各一方，媽媽好想你！”水師叔罷，早已清淚長流。

    “母親！”段崖生緊緊盯著眼前這位在自己記憶中毫無印象的老婦，卻也徹底幡悟，“孩兒不孝！不能為你養老送終了！孩兒煞孤星之命，衝克一切至親友朋，讓他們或死或難，父親、祖父、奶奶，都因我而無辜身死，孩兒萬不能和母親相聚！今日，便是兒子的命大限之時，這漫壯麗的光環和火花，就是兒子萬古長眠的棺槨，這條破空而出的孽龍，便是兒子墳墓的守護神，今日，兒子唯有以命殉，以終結這劫循環。解脫這煞之命，也能一挽這血日當空之禍、妖孽再世之劫、塵寰血雨腥風之災！於己、於心、於、於地，我都已大道圓悟，堪似飛升，媽媽，兒子已經幡然透徹，前緣舊夢，紅塵餘香，徹底頓悟，一片空明！媽媽。你便莫要再流淚，兒子心如止水，去意已決，如果有來生，如果來生不再有煞之命，再讓兒子好好為母親盡孝！”罷，轉身就要跨入那龍脈光環。

    在場之人，無不哀戚傷神，堅強如杜冰嬋一般的女子。也早已淚濕衣襟。

    “兒子，等等！”水含月師叔快步跟上，“三十五年前，媽媽在一處懸崖上生下了你。這乃是媽媽做的孽，這上一代的孽，竟然讓你一人來承擔，這對你太不公平。媽媽對不起你！媽媽本是一介玄門中人，未嚐找到自己的龍脈，定當不能相親相愛、頤享倫之樂。可是，媽媽仍舊跨出了那一步，與人相愛，生下了你，你這煞之命前塵早已注定！媽媽裝聾作啞一輩子，隻欲為你化解劫，卻終是無濟於事。而今，媽媽已經風燭殘年，也已頓悟一切因果塵緣，上一代的孽，豈能僅僅讓你無端承受！兒子你要追尋大道而去，媽媽就陪你一起，黃泉路上沒老少，往生途中有慈母！三十年花開花落，兩代人愁生愁消，媽媽額上添皺紋，兒子青絲生白發，就讓母親，陪你走過那黃泉路，爬上那奈何橋，一碗孟婆湯入肚，來生逢子猶認子，隔世見著媽，還會再呼一聲‘媽媽’嗎？”水師叔握著段崖生的手，“兒子，今日，地將為我們落淚，日月將為我們悲歌，眾人將為我們祈福：來世，我不再做玄門之人，來世，你將不再有煞之命！來世，我定當抱著你，教你牙牙學語，蹣跚走路，來世，我定當牽著你的手，去看一湖池春水，去觀一山紅葉香花，來世，我定當教你讀書認字，教你為人處事，來世，我定當為你娶妻完成終身大事，來世，我定當為你帶好兒子女兒，我定當在子孫滿堂中含笑九泉，壽終正寢……兒子，這是上對你的大限，也是對媽媽的召喚，我們母子二人，就一起上路吧！”

    “媽媽！”段崖生緊緊摟住母親，早已淚流滿麵，“兒子煞孤星之命，這本是解脫，怎能連累母親一起受劫，這將更是兒子的不孝啊！”

    “崖生，媽媽的大限也是今日，能與兒子一同上路，有兒子在身邊跟隨，這是大孝！這逆龍即將生成，即刻便要飛升，若是飛升而去，人間必將血亂屍橫，今日在場所有人也斷不得生還，事不宜遲，我們盡快上路！母親就送兒子一段，兒子也送母親一程，黃泉路上慈母再眷子，兒子再盡孝也不遲！”水師叔罷，再回頭一望我們所有人，這或許是她對人世最後的一絲眷戀，“兩位師兄、隱兒，莫要為此傷悲，我能與兒子一起上路，乃是前塵定下的命，更是真正的母子重逢！壟頭芳草年年綠，衣冠墓塚也傷心！永別了！”罷，她拉上段崖生，走向了五彩紛呈、異光奪目的地龍脈光環口，黑龍已經衝二十丈，眼見龍鱗閃耀，龍尾即將生成！

    我站在他母子二人身後，早已形神俱碎，眼淚長流。

    “龍尾快要生成了，黑龍即將便要飛升！！”老沈和箕子急的團團如麻，汗如雨下，而師父和燕師叔早已怔然佇立，毫無所言，他倆沒想到，師兄妹三人隻為勘尋異象而來，卻未料頓成三人生離死別、永世相隔之行！

    “老師、老師！”杜冰嬋衝了上來，我再次將她拉住，她已然哭成淚人，“你要去哪？！”

    “全世界，每個角落。”段崖生在光環入口處回眸，“五顆補神珠，齊聚之後，便要灰飛煙滅，就像我和你，師徒相聚之緣，終有分別之際，也許，我便會隨這神珠再次化成石頭，靜靜地，落在全世界每個角落，那些石頭，一定有我的記憶和音容笑貌，蟬兒，你不會孤單，不會傷悲，方隱，已經守候你了多少個生生世世，好好珍惜這段緣分！珍重！”罷，再不回頭，牽上母親的手。一同跨入龍脈光環。

    正是：

    生於崖前死崖前，

    慈母孝子恨難圓。

    風吹故國八千，

    星落紅塵三十年。

    九泉應無化龍事，

    再世可有母子緣？

    相逢便是死別日

    長使英雄淚漣漣。

    “轟隆隆！！！”

    隻在段崖生一跨入龍脈光環的時空窟窿，那道五彩耀眼光環，霎時閉合，地間風雷滾動，電閃雷鳴，“轟轟轟轟轟！！！”

    五聲驚雷如晴霹靂，九道閃電如金鞭銀槍。霎時交織彌布在已然衝二十丈的黑龍周身！

    隻聽“嗚——嗷！”一聲震絕山穀，黑龍仰首淒鳴，尾巴早已被龍脈閉合截斷，霎時，地中又是五聲驚雷響過，“轟轟轟轟轟！！！”

    “砰！”

    好似盤古開辟地一般的爆裂之聲傳來，破空在的黑龍，血肉已是傾分五裂，穹中好似下起了陣陣血雨肉雹。“咚咚咚咚”摔落而下！

    眨眼間，一條衝而起的黑龍，已成肉糜四散，而地龍脈光環閉合。隧道驟掩，五彩霞光煙消雲散，時空中再無任何斷層空間！

    霎時，血日退去。紅光消斂，金黃昊日再度普照人間，地塵寰。一時風斂雲收，正氣氤氳，浩氣蕩蕩。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仿似降二春，再世而生，迫不及待地吸納著地精華，生機勃勃。

    杜冰嬋俯在我懷，俱已呆若木雞，淚如雨下。

    箕子、老沈等人在一邊欣慰不已，如釋重負，奔走相告；而楊驄、歐陽父女、葉姣儀、丹尼爾、黑彪則落寞神傷，眼噙著淚水，蘭卻獨自處在一邊，麵色毫無變化。寄身黃鶯的黃巢卻不知何故，嚎啕大哭，或許是看到自己的軀體一去不返，再不可得。

    我師父和燕師叔，兩人仍舊怔然原地，卻也不多時，老淚縱橫——這是我第一次，平生第一次看到糟老頭掉眼淚……

    劫波渡盡，紅塵餘生，正是風輕雲淡，終當曲終人散。

    在這千尺懸崖之上，該走的走了，該去的去了，一切，都已成明日黃花。收拾打點後，已是日薄西山，夕陽殘照。

    84人馬早已遠去，那昏迷不醒、身受內傷的羅查理，被一批軍人給抬下了山。師父、燕師叔也在仰長歎中，隱跡林間，周遊四海而去。昏黃殘陽所籠罩的懸空城石柱山巔之上，便隻剩下了我、楊驄、歐陽父女二人、杜冰嬋、葉姣儀、丹尼爾、蘭、黑彪。

    以及猶在古樹上唉聲歎氣的黃鶯，時而卻是破口大罵，時而又是淚流滿麵。料來，黃巢已經悲憤絕望之極，千秋大夢已然成空，冀望再次回歸本體，竟成**雲散。這苟活了一千多年的孽命，從未如此崩潰絕望。

    我撿起被葉登爵丟在地麵上的檮杌左眼——照妖鏡，慢慢走向了黃鶯，她一見到我手的物事，早已神色慌亂：“不、不！我本不該命絕於此，一千多年前，羊氏雷櫜族人就推準了我有兩千年的壽命，現在才過了一千二百年！方隱，你這是要逆奪命，必遭譴！”

    我輕輕一搖頭道：“孽命再世，強行奪舍寄人之體，本已逆，黃巢，你的前生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此世已斷不能容你苟活。先人算你兩千年壽命，但今人卻要讓你命絕於此，這便也是意，從來世間知命人，不知己命終係人。你若已經大徹大悟，慟悔前塵，我便或也心生惻隱，還能為你超度一番。但觀你猶自執迷不悟，心念帝業，禍害造孽之心不死，我便隻能祛走你之命數，讓地譴之，並且吟念《斷生咒》，讓你不得往生輪回，以免禍害後世！”

    “不，我已經大徹大悟！”黃鶯此時麵上生出了一層我從未見過的解脫似的笑容，“此刻的我，太息長歎，哭罵隨心，乃是我已經幡然醒悟，前塵我曾遁入空門參禪修佛，無奈貪嗔驕妄，不得靜心，而今，我已頓悟我佛大乘，萬千罪孽，便如河之沙，已由河之水衝洗——‘須菩提聞是經，深解義趣。涕淚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此刻的我，涕淚悲泣，已入須菩提之境，便是終悟：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罷，她轉過頭去，猶自吟念佛經：“……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則為消滅，當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我念過去無量無邊阿僧隻劫，於然燈佛前，得值八百四千萬億那由他諸佛，悉皆供養承事。無空過者。若複有人，於後末世能受持讀誦此經，所得功德，於我所供養諸佛功德。百分不及一，千萬億分，乃至算數譬喻所不能及……”

    卻在他佛經誦謁止，仙穀間驟然妙音回旋。浩風拂蕩，霎時，從山林“得得得”跑來一群梅花鹿。且直朝我身前跑來，其中為首的一隻梅花鹿，矯健雄美，渾身明光煥發，乃是一隻已然得道的神獸，卻見它慢慢走近黃鶯，鳴叫一陣，霎時，黃鶯周身異光籠罩，不多時，她便耷拉下腦袋！

    如此變故，讓在場所有人瞠目結舌，形神癡然！

    這隻明光耀眼的梅花鹿，瞬刻帶著身後的一群同類，再次向林間跑去，卻在躍上遠處一塊巨石之際，止步回望，竟突然向我跪下前肢，連番三拜首！然後再一聲嘶鳴，塵沙飛揚，隱沒林間。

    “浩然塵寰，造孽萬千，一朝放下，大道參禪！”我一陣慨歎，心下仰慕不已，“悠悠地，造化千般，這世間，從此又多了一隻命享八百年的地神獸……”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終於以巨闕劍將纏繞黃鶯之身的枯藤斬斷，觀她呼吸均勻，不多時便要醒來。世間，自此再無“轉移寄命”之數流轉於世。

    楊驄將黃鶯扶在一邊，我便走向這一路以來默不作聲、與我們形同陌路的蘭：“貴妃娘娘，千古恩仇終得化解，你這一千年來的紅塵劫波，於千回百轉之後，而今終能釋然，你可否還有未了的心願和未竟的托付，方隱或可還能為你完成！回去後，我定當為貴妃娘娘重修墓葬，立下漢白玉墓碑！想這一路，方隱若無娘娘的屢番知遇訓教，又豈能化解這一切因緣劫數！能和千古四大美人之首的楊貴妃風雲際會，演繹出一段人鬼佳話，曠世奇緣，方隱實乃緣幸甚，請受晚輩一拜！”罷，我對著蘭連連跪拜，楊驄等人也自隨我而拜。

    卻見蘭早已清淚涕零，將我扶起來：“方先生，實在是楊玉環應當為你一拜！”罷，她竟向我一跪數拜，我連忙回拜，再將她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