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交散

    “誰？”

    “是我。”

    兩的顛簸本已讓采婧十分乏累，入夜時她就已睡下，這會兒一聽見響動卻又立刻驚醒。她本能地捏緊了手中的荷包，待看清立在床邊的是雲休，才放下心來，詫異道：“你來做什？”

    相處多日，雲休已經習慣了采婧忽熱忽冷的性子。“如果你後悔了，我可以幫你離開。”

    采婧坐起身來，苦笑一聲：“你已經問過一次，這次當真多餘了。”

    “你真的想好了？你已經失去了家人，現在你隻有你自己了，如果你為自己想想，放下仇恨，這一生還這長，你還可以過得很好。”

    采婧有一時的恍惚，這個道理自己又如何不懂，恐怕父母在之靈，也是這樣希望的吧。采婧微微閉上眼睛，倏爾一笑，那還活著的這些人呢？自己又如何過得好？

    “你不懂的。”采婧又一次握緊手中的荷包，微一咬牙，“你走吧。”

    雲休不禁一笑，自己與采婧相識一場，知她雖然性命暫時得保，可入了廖府便又身陷囹圄，而這一切分明是可以避免的，她卻又倔得不可理喻。雲休也知道自己這一趟是白來，因為之前就已將廖府尤其是廖宣述的情況跟她得分明，她卻仍是不知變通，實話實在是擔得起“活該”二字。

    明明喝酒喝得稍有些不適，又是大半夜的，雲休本不願過來這些，可是自己這樣做了，往後想起來，至少也於道義無悔了，現在聽她還是這，雲休便也不再多言，他剛一轉身，便聽到采婧言道：“這一路，多謝你了。”

    雲休突然覺得驚奇，也覺得好笑，別是這一路上處處護衛她的周全，就是在尤府的那些時候，自己也沒少幫她。她要吃晨素鵝皮，是自己不厭其煩從福禧客棧給帶來；她想給父母立碑，也是自己與尤澈找了好久才找到一處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建好，又在夜悄悄領她祭拜過；她不知廖府深淺，怕她日後處境艱難，又遣了碧青將廖城打探一清；想到她在廖府無依無靠，又跟尤澈尤瀅與雲翼、江沿一起，挑了福禧客棧最得力的侍女文琳文璵作為陪嫁；她要走了，自己還要負責撫慰哭得死去活來的尤瀅……如此種種，她心知肚明，卻哪道過一次謝呢，這次倒是新奇了。

    “我知道你會難得，但這樣的話，我也隻這一次，以後怕也是沒有機會了。”

    “的確難得，”雲休突然因為采婧懂得他此時的想法而欣喜，“不過機會也不是沒有，可能明日過後，澈兒還要在廖城待一段時間。”

    “信我一句，煥顏珠，你放棄吧。”采婧知道，雲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其實有與沒有結果都一樣的煥顏珠。

    “離開時尤以覽私下交給澈兒一件東西，澈兒一路上都沒有跟我過，如果所料不差，尤以覽定是照著廖家‘聘禮’中得那樣，將煥顏珠拱手廖世康了。但尤以覽不蠢，交與不交都難保尤府萬全，所以有可能，澈兒拿給廖世康的煥顏珠，是假的。”

    “一路上你有那多機會可以看看的。”

    “不急，如果是真的，我當時就拿走會對澈兒不利，要動手也要在這廖府。”

    “江洋大盜也會有此情義？澈兒還，你不該利用他。”

    “你不懂。”雲休聽到“利用”二字，心中就有些不出來的滋味，他隻好用采婧適才所的話回答了，旋即又笑道，“本來不打算跟你的，但看在你終於道了聲謝，就告訴你好了。我查了塗北郊，如你猜想，他不僅是塗城存下來的，而且與你們言府交情不淺——他正是塗離樂。”

    采婧聞言渾身一凜，“你什？塗離樂？”

    “是。離樂元，塗城雙雄。”

    “他……”采婧霎時淚如泉湧，“他還活著……”塗離樂送聘禮時就來過尤府，這次又隨廖宣迵一同迎親，采婧早就聞知塗姓之人，卻一直沒有機會正麵見他，難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所在而來尋她了？

    “不過他的家人，也與言府一樣，除了他，一個人都不在了。”

    采婧聞言，一顆剛剛泛起溫度的心立時冰涼，“其他人都不在……不在了嗎？”

    “都不在了。”采婧的神情不禁讓雲休動容，他返身至采婧身前，輕撫住她的肩膀，好讓采婧好過一些。“重要的是，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采婧近兩年來壓抑的情緒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一時間齊齊迸發，她伏在床邊，放肆地哭出聲來。盡管明明知道兩年來都不曾聽聞昱奕的丁點消息，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衛城之戰何等艱難，塗城一破，守城之將如何能活……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你為什要騙我！為什要告訴我！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不會死的！”采婧一下子推開雲休，雲休不防備碰到了身後的桌子，紅色喜慶的茶杯茶盞全都落到地上呼啦啦碎了一地。

    “公子！”雲休正自詫異采婧所的他是誰，文琳文璵兩姐妹就已從外間迅速進了來。

    文琳扶雲休站穩了，雲休才淡淡了聲“無礙”，又對有些緊張的兩姐妹道，“她在這，就是我在這，該怎做，你們都是清楚的。”

    “是。”文琳文璵異口同聲。

    “好生服侍姐休息。”雲休再不逗留，與采婧相處的時間越長心的疑問就越多越大。山上的女子如雲似霧溫靜寧和，雲更峰以外世間的女子心思簡單疏淺易處，可是這眼前的人，卻叫自己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