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楚州,李汝魚帶著小小一路西去。
有兩個人要找到。
一個是乍然知道自己死後,便悄然離家出走的舊王妃蘇蘇,最近得到消息,她曾在江秋郡出現過,後來似乎去了春風關。
還有一個人:七十一貢生。
李汝魚不想讓這天下的異人籍籍無名,他們那些故事,應該繼續傳頌,他要找到這位七十一貢生,讓他繼續寫大涼搜神錄。
東土有千年九州,大涼應有一本大涼搜神錄。
天下找一個讀書人,大海撈針。
天子找人,卻不是很難。
根據諜報,七十一貢生最後出現的地方,在恭州城。
所以先去江秋郡,然後繼續西上。
在恭州城那邊找到七十一貢生,其後過恭州進入蜀中,再由蜀中進入西域。
禦駕親征。
紅衣宋詞和阿牧以及毛秋晴,都已隨夏侯遲率領的八百魑魅先行一步,在蜀中錦官城等待李汝魚和小小去匯合。
走在江秋郡,拉著小小的手故地重遊,李汝魚很有些感觸。
誰能想到,當年一個被趙長衣逼迫著走出扇麵村的孤兒,從這認識老鐵和沈煉開始,一步一步走到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走過熟悉的道路,李汝魚最終一聲長歎。
不知道還能回來不。
去了一趟州衙,得到消息,疑似王妃蘇蘇的女子進入春風關後,再沒出現過,李汝魚和小小對視一眼,她倒是會躲。
躲去了扇麵村!
李汝魚牽著小小的手,欲化清風而去,不料小小揮揮手,溫柔貼心的道:“我身體不適,留在這邊休憩,你小心著些。”
小小這兩年,更近道遠文。
如今她的道家修為,其實比之當初的女冠差不了多少,已是道家聖賢。
哪可能身體不適。
李汝魚知道小小的心思,她是擔心她去了蘇蘇會難堪,也怕自己在意她的想法和態度,而無法說服王蘇蘇離開扇麵村。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輕輕在小小額頭上啄了一下,“那你等我。”
小小大羞,“有人呢!”
郡衙那些官吏紛紛扭頭看向周圍,心念叨著我沒看見我沒看見,嘴上說著哎呀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又或者是這個屏風真有層次感雲雲。
李汝魚笑而無聲,清風掠過,已消失不見。
眾人紛紛大讚,陛下真是神仙天子……反正馬屁還是要拍的,皇後娘娘在這聽著。
近鄉情怯。
李汝魚從清風中走出來,站在那條五十六米寬的鵝卵石河畔,看著炊煙寥落的村落,想起了很多在這條青柳江畔發生的過往。
曾經,這有個老鰥夫,建立大勝王朝,死了。
他殺的。
曾經這有位夫子,教導自己練劍,走了。
如今在東土仙人遊。
曾經這有位寡婦,救濟自己過日子,如今成了自己丈母娘。
在臨安養老。
曾經這還有位寡婦,沒到半夜三更門前總有雞叫,應該老了。
不知還在否。
李三胖,黃豆根,黃豆芽,張麻子,他們都還在嗎?
李汝魚步履沉重,他忽然不知道該用什心態該用什態度去見這一群用百家飯將自己養大的父老鄉親。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今為天子,是以不知道如何見舊鄰?那不如難得糊塗。”
李汝魚轉身,看著那位去趕集歸來的老人,笑了起來。
老人胳膊下麵夾著幾本書,很有些像當年的夫子,絲毫沒在意李汝魚是如今的天下共主,上前拍了拍李汝魚的肩膀,“李夫子如今可還好。”
李汝魚和他並肩而行,“夫子去了東土。”
老人點點頭,遺憾的說道:“這輩子最大的幸事,是和李夫子相處了十年,最大的不幸之事,是十年時間,我卻不敢畫一幅竹寫一首詩。寫詩倒也算不上什,畢竟李夫子麵前,什詩都是米粒之光,可畫竹一事,我定然也能讓李夫子瞠目結舌。”
頓了下,“所以這一輩子啊,又是一個稀糊塗。”
李汝魚笑了,“好一個難得糊塗。”
東土那本千年九州中,關於這句難得糊塗,以及那個畫竹無雙的人,提過幾句。
老人笑眯眯的,“去吧,沈煉對扇麵村還不錯,雖然一把火燒了,但他也留下了不少銀子,後來大家重建,也修好了你家老屋。”
老人大笑而去。
李汝魚行走在泥土巷道,不時遇見一些鄉鄰。
扇麵村驟然就熱鬧了起來。
大人小孩幾乎將李汝魚圍了個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說著話,也有人拿出了水果和溫水,讓李汝魚仿佛回到了孫鰥夫還沒建國之前的日子。
心很暖。
因為有他們,所以才有我李汝魚天下為先的初衷。
最後還是那位鄭姓老人出現,沒好氣的道:“魚哥兒難得回來,你們就別打擾他了,還有正事呢,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李夫子走後,他成了村的私塾先生,威望最高。
於是人群笑著散開。
最後隻有一位十五六歲少年郎站在原地,看著李汝魚,問道:“鄭夫子和我們說了,東土真的很大,大徵真的很強?”
李汝魚記不起他是誰,模樣變化太大,“你是……”
“黃崢呀,黃豆根的孫子。”
李汝魚笑了,“東土有十幾個大涼這大,大徵能有五百萬雄師,你說強不強。”
黃崢哦了一聲,“豈非一人窩個尿,就能讓青柳江漲山洪?”
李汝魚樂了,“是的。”
黃崢握緊拳頭,“你現在是楚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李汝魚點頭,“可以算是。”
黃崢想了想,“那你說話能作數不?”
李汝魚莞爾,“除了天子,我的話大概在哪都能作算。”
黃崢一拳砸在旁邊一顆枯樹上,將之砸成兩截,“你看我厲害不?”
李汝魚一臉認真,“很厲害了。”
“我能去打大徵嗎?”
李汝魚望了一眼遠處,發現黃豆根已經匆忙返回,笑道:“你家人要是沒意見,你就去蜀中,找一個叫夏侯遲的人,讓他將你加入八百魑魅中,當然,這是我的貼身護衛,一旦打仗,上沙場的機會不多,你若是不願意,可以去西軍……摧山重卒罷。”
黃崢猶豫了下,“我去摧山重卒。”
返回來的黃豆根急了,“魚哥兒,別聽這小子的,去打大徵我沒意見,去摧山重卒就算了,讓他去那個赤眉軍。”
他一位魑魅是赤眉,名字沒讀過書,根本不知道魑魅怎寫。
黃崢回頭怒道:“我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黃豆根也急了,“老黃家就這一根獨苗,你莫給老子扯皮!”
黃崢一句話把黃豆根頂得說不出話:“黃家就我一根獨苗,我黃崢更應該去,我等男兒若不挺身而出,誰來守護扇麵村的安寧。”
黃豆根胡須顫抖,最終黯然無聲。
李汝魚一聲長歎,“何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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