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近郊,萬塞訥城堡
“誰知道那孩子又跑到哪去了?”伊薩博王後不耐煩地問道,揮手擋開她的侍女遞給她的鏡子,“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王太子還待在自己的房間,夫人。”
“那就找個人去叫他,你們這些笨蛋!”伊薩博一拍手,“我們越快出發越好!凱瑟琳!”
一個淺藍色的影子從房間的一角升起,凱瑟琳公主伸手撫平藍色長裙上不存在的褶皺,衝母親走去。
“不錯,你已經準備好了,”伊薩博滿意地點點頭,“啊,查理,你終於來了。”
亞麻色頭發的少年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王後的侍女在他身後輕輕推了一下,他才不情願地走向母親。在他的兩個兄長路易和約翰相繼去世之後,他作為法蘭西國王僅存的兒子,理所當然地繼承了王太子的頭銜。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自己的準嶽父安茹公爵的宮廷中,但他一成為王太子,伊薩博便立刻把他接到自己身邊扶植培養,把他從安茹的晴空拖入巴黎的漩渦之中。
“母親大人。”
“我們快走,”伊薩博立刻起身,絲綢長裙在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查理,凱瑟琳,走。”
“母親大人,我們要去哪兒?”
“默倫。”她簡短地答道。她剛接到情報,阿瑪尼亞克伯爵忌憚她的權力,害怕她與勃艮第人結盟反對他,決定搶先下手除掉她的勢力。巴黎已經不再安全,她必須搶在他之前退回自己的堡壘,默倫城堡。阿瑪尼亞克伯爵決計沒有膽量圍困法蘭西王後和法蘭西太子所在的城堡。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呢?她憤怒地想道,把查理和凱瑟琳在馬車安頓好,自己坐在他們對麵的位置上,見那兩個孩子低眉斂目,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一眼。她所做的一切不外是為了她的孩子們。當法蘭西宮廷的所有貴族因為勃艮第公爵與英格蘭國王在加萊的七日密談火冒三丈,卻又畏懼他的勢力,恐懼著他或許會與英格蘭結盟,他們把誰推出來與勃艮第交涉?她。現在,同樣的一批人,因為勃艮第一而再再而三的背信棄義遷怒於她,轉而指責她與勃艮第相勾結。勃艮第,一提起這個名字,她的腦殼就疼了起來。他是他們一切禍事的根源。那個寡廉鮮恥心如鐵石的人,冷血到趁著阿金庫爾戰役令阿瑪尼亞克派大傷元氣之際趁機進攻巴黎,工於心計到同時與那個可怕的英王和她玩兩麵派的遊戲。當英格蘭人的海軍在塞納河口大肆屠戮法蘭西和熱那亞人的艦隊時,勃艮第優哉遊哉地在法蘭西的北方攻城略地。當英王的軍隊再一次在海峽對岸集結時,他正大肆招兵買馬,預備再度進攻巴黎。知道他和英王達成了什交易,竟然明令禁止他的封臣拿起武器保衛法蘭西。她聽,英王甚至要求勃艮第與他結成同盟一起與法蘭西作戰,二人可以瓜分他們的勝利果實。在東邊,西吉斯蒙德皇帝徹底倒向英國,若不是他的國庫捉襟見肘,他怕是早就正式向法蘭西宣戰,進軍洛林了。法蘭西如今是真正的四境受敵,所謂的法蘭西,也不過是一個瘋子,一個女人,幾個孩子,勉強維持著王室的最後一絲體麵。
馬車猛烈地搖晃了一下,停了下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聽見外麵陌生的男聲呼喝,聽見刀劍出鞘的聲音。沉重的腳步聲在馬車外響起,一隻戴著鋼手套的手掀開了車廂的簾子,在她的對麵,兩個孩子恐懼地縮成一團。
“伊薩博王後,”那人彬彬有禮地道,“請您下車。”
抵抗是沒用的,從她的位置,能看見那人的右手看似漫不經心地扶在劍柄上。她轉頭叮囑了那兩個孩子幾句,高傲地扶著那人的手,款步踏出馬車,看見一隊騎手包圍了她的車隊,她的扈從們大部分逃得不見蹤影。
“幸會,阿瑪尼亞克伯爵。”她冷冷地道。
“王後陛下。”伯爵同樣冷淡地欠了欠身,“這樣匆忙地離開巴黎,不知要去哪?”
“我是法蘭西的王後,行止卻要向你報告嗎?”
“不敢不敢,隻是鄙人忝居法蘭西大元帥一職,負有保衛王室的義務。王後和太子要去哪,還是知會我一聲比較好。”
“我們要去默倫。”她,明白他早已經對他們的目的地了如指掌。
“可是王太子不能離開巴黎,”阿瑪尼亞克伯爵故作驚訝地道,“他是法蘭西王位的繼承人,怎能輕易離開首都?”
伊薩博抿緊了嘴唇:“好吧,伯爵。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調頭回萬塞訥。”
“不不,陛下大約誤會了我的意思,”伯爵笑道,“王太子在我的保護下是安全的,不勞陛下費心。”
她驚愕地抬眼望向馬背上那個銀色的身影,阿瑪尼亞克伯爵在與王後談話時甚至沒有費心下馬。
“你不能這做,”她很輕很輕地道,“你不能把我的兒子奪走。”
“王子和公主是法蘭西的孩子,而我在國王無力執政期間暫行攝政之職。把王太子和公主交給我,陛下有什不放心的呢?”
把他們交給你,讓他們成為你的傀儡,你的棋子。伊薩博攥緊了拳頭。
“那好,阿瑪尼亞克伯爵,我把我的孩子們交給你,”她道,“給我一匹馬,放我離開。”
“您要去哪,陛下?”
“默倫。”一切還沒有結束,她安慰自己,她可以與勃艮第交涉,甚至能和英王討價還價。法蘭西王室絕不會這樣輕易成為阿瑪尼亞克的傀儡。
“默倫?”伯爵撅起嘴唇,“我看未必,陛下。默倫城堡剛被攻破,可能——啊,不太適合居住。”
她怔在原地,震驚仿佛巨浪,一波波湧來把她淹沒。他們攻陷了默倫……
“現在法蘭西真是不安全,不是嗎?”伯爵密切關注著王後的臉色,道,“我認為王後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為妙。為了您的安全起見,我會派人護送您到圖爾。還有,為了您的安全,您最好,”他的笑容中帶著寒光,“不要試圖……呃……單獨出行。”
——
英格蘭,肯寧沃斯
三人三騎從樹林中一躍而出,為首那人騎在一匹灰斑白馬上,馬鞍後麵有什紅色的東西隨著馬背起伏。
“你們太慢了!”亨利勒住韁繩,衝追上他的那兩人喊道,“你們究竟有沒有認真比賽啊!”他放聲大笑,看著托馬斯和漢弗萊策馬追上他,兩人兩馬氣喘籲籲。
“我們的馬沒有你的好,”托馬斯忿忿道,嫉妒地看著亨利的坐騎,“我們可沒有那個福氣,讓阿拉貢國王送我們駿馬。”亨利隻是發出一陣嘲笑,解下馬鞍上拴著的東西,飛一樣地跑向城堡。亨格福正站在門口等他。
“陛下,”他,“有兩個沃克郡的紳士聽您在肯寧沃斯,想請您為他們解決一項爭端,我讓他們在前廳等候了。”
前廳果然有兩個人,亨利走進時,兩人立刻從凳子上跳起來,脫下帽子放在胸前。他們都是粗壯結實的中部漢子,臉龐黑紅,食指和中指的關節布滿重重疊疊的老繭。
“怎了,朋友們?”國王輕快地問道,漢弗萊和托馬斯跟在他身後走進房間,“你們有什糾紛,必須由國王親自出麵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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