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榮一直都在領著人盤賬。
這時的單式記賬法,隻單純記錄每一筆收支盈虧,所以想要核查清楚每一項開支用在何處是非常困難的,這種隻給結果不給過程的記賬法也很容易造假。張司戶顯然是此道高手,賬被他做得很平,常人壓根就查不出什問題來。
很遺憾,李謙不是個普通人。
李謙查出了上月賬目的問題後,立即將他盤賬的方法告訴了榮------當然也沒扯什“本福特法則”。這玩意兒太深奧,和古人講起來很費勁兒,且作為師傅來講,適當的留上一手也是很有必要的。
所以隻用了不足兩的功夫,這兩年的賬目便全讓榮給查清楚了。
之所以是兩年,是因為在這兩年,都是張富在負責賬目這一塊------之前他是典吏,是賬目的編造人。而後來升任司吏後,他更是大肆排擠打壓異己,最終牢牢把持住了戶房。
按照規定,每一筆賬目都要經過核實方能確認,並加蓋朱色戳記。
比方,收受清楚就加蓋“收訖”的字樣,支付完畢則要加蓋“付訖”等等。而且,凡收入事項,都須突出明這筆收入的來源;支出事項則要突出明其去向,再附帶明該筆支出之來源。因此雖無法完全彌補單式記賬法的不足,卻至少能在事後倒查時,明確找到其責任人。
所以,縣衙這兩年的賬目基本都是張富在負責,即便是他任典吏時,戶房賬目造假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在邊,至少也是前任司戶的同夥。
“辛苦兩位了,此事還望你們守口如瓶才是。”榮榮直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對兩位胡子花白的賬房先生囑咐了一句。
賬目是他們三人共同核查的,自然都知道這麵貓膩不,貪汙腐敗現象十分嚴重。倆人隻是個人物,心中當然害怕牽扯進這類事情,便忙不迭點頭道:“老朽明白!榮師爺大可放心,我們絕不敢對外吐露分毫。”
榮榮輕輕點頭,隨後對邊上候著的祝振東吩咐道:“祝,你帶他們走一趟,到戶房去領這幾的工錢------嗯,別忘了你自個兒那一份。”
“是!”
有錢拿當然是值得開心的,祝臉上都樂開了花兒,欣然領命而去。
外簽押房,立即便隻剩下了榮一人,不想王知縣這時竟是從外邊掀簾而入,看向他時一臉的陰沉。
榮一見是他,登時麵露訝然之色,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學生見過東翁。”
“哼!”王知縣冷哼一聲,質問道:“榮師爺,你在本縣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是何居心?”
“東翁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王知縣淩厲的目光直直注視著他,“那你來告訴本縣,既查出了賬目有問題,竟還想著為他們隱瞞此事?莫不是------”著聲音愈發冰冷,一字一頓道:“你收受了張富的好處?!!”
“東翁誤會了------”
“誤會?哼!”王知縣一揮袍袖,“你真當本縣糊塗了不成?我來問你,若是你真沒收受賄賂,為何此事竟連本縣都要瞞著?若非機緣巧合,讓我聽到了你們之間的談話,怕是直到現在,本縣還要被蒙在鼓吧?”
“呃------”
榮這才了然,敢情是縣老爺聽到了他們盤賬時的交談------關鍵是,他們也就偶爾會低聲交流幾句,賬目的事情,王知縣又怎會從短短幾句話中聽出問題來?
答案不言而喻,他連續偷聽了好幾回!
盤賬時,為防有人過來探聽虛實,榮榮一般都會讓祝在簽押房門口守著,也隻有王知縣才能尋由支開他的這位長隨,其他人根本就辦不到------李謙看人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至少榮不會懷疑這一點。既然先生都相信祝,那祝就不會有問題。
“怎?你無話可了?”王知縣兩指並攏,滿臉憤怒地指著他道:“枉我和李師爺對你如此信任,將此重擔托付於你,不想你竟是吃扒外,與他們坑壑一氣,蛇鼠一窩,行那包庇之事!隻可惜------此事既讓本縣知曉,就不可能任由你們繼續逍遙法外!”
榮榮一聽就傻眼兒了,心先生果然是先生,王知縣的反應竟是讓他給算得絲毫不差!
照著這位縣尊的脾氣,此事非得捅破不可,到時龍顏震怒,大肆株連起來的話,整個杭州官場非得被翻個底朝兒不可------真要到了那時,不單杭州一眾官員會受牽連,怕是許多胥吏都難以幸免,抄家滅族還不至於,破家卻是可以肯定的。
一想到這些,榮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忙出聲解釋道:“東翁且聽我------”
“休要言語誆騙本縣,你就等著吃掛落吧!”
王知縣一甩袍袖就要離開,榮卻是吃吃地道:“如此------怕是東翁您也跑不了------”
“------”王知縣神情一滯,臉上的威嚴之色盡消,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滿了不解。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