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他和她帶著與生俱來的沉戾……不必得那清楚，他懂，她也懂。

    11月的冬，寒風中夾雜著令人窒息的悲傷。

    傅雲醒來之後異常沉默，他和何娜見過一麵，寥寥數語，過往事悉數化為雲煙。

    “恨我嗎？”何娜眼睛紅腫，想來在此之前不知哭了多少次。

    傅雲陷入長時間的沉默，靜靜的望著花板，房間寂靜無比，良久後，他聲音嘶啞：“……欠你的，我還了，但秦諾不欠。”

    何娜下意識笑了笑，那笑不知道是在嘲笑他，還是在自我解嘲：“直到現在，你還護著她。”

    奇異的是，傅雲忍著疼痛，牽強的勾起唇角，他在笑，但看向何娜的眼神卻溢滿了寒霜：“你已經是非觀扭曲了，我和你的事情與她無關，以後要報複可以直接來找我。”

    何娜神情絕望，聲音更是近乎咬牙切齒：“我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因為我愛你。”

    這話時，何娜眼中水光盈動，但卻挺直了脊背，似乎不願意因此被擊垮。

    “很好，從今開始，你可以學習如何遺忘我。”傅雲似乎累了，疲憊的閉上眼睛，聲音堪比最低沉的耳語：“離開這個房間之後，你我最好不要再相見。”

    何娜身體瞬間變得異常僵硬，她呆呆的站在房間，傅雲閉合的眼眸，宣示著將她徹底的剝離出他的世界。

    他累了，無力再跟她糾纏下去，這一次他連最後一絲“親情”也舍棄了。

    他的決絕，讓何娜無言繼續訴。

    她原本還在想，等他想來，等她見到他之後，她會握著他的手，對他：“我以後再也不跟你爭吵了，我不再纏著你，我隻希望在你住院期間，我可以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她連愛都不敢再奢望，她如此心翼翼的藏匿著自己的心，她飽含被他拒絕的勇氣醞釀了許久的話語，最終敵不過他的漠然。

    她敗了，她終於意識到她徹底的失去了他。也許，這個男人，她從未得到過他，她得到的隻是過往傷害和一場沉陷在夢境的幻覺。

    何娜不知何時離開了，她的眼中芳華盡落，隻餘下半世悲涼。

    醫院走廊，何娜和秦諾、海雯擦肩而過，但她陷入悲傷，未曾察覺到她們的存在。

    海雯回眸望去，想起初見何娜時的情景，少女朝傅雲豎起中指，驕傲無比的謾罵傅雲是賤種。

    當何娜謾罵傅雲的時候，心是否裝滿了絕望？那個被她極力壓抑的自己是否正躲在靈魂麵哭？

    但錯了，終究還是錯了。

    何娜離開了，很多年後，海雯做為內閣成員，跟隨秦諾途經加拿大，她們利用難得悠閑的下午時間漫步街頭時，海雯看到了何娜。

    多年後，她依然記得何娜的模樣，但她早已褪去了猖狂，牽著自己的女兒走在大街上，唇角帶著宜家笑容。

    盛夏，淡綠色的紗巾從脖子處垂落，緩緩飄蕩。

    海雯知道紗巾下藏匿著什，秦諾也知道。轉身看向秦諾時，秦諾笑容淡淡，那時候何娜在她眼中早已成為了過往雲煙。

    “這些年來，你一直沒有問過葉宇，那何娜離開醫院後，他都對何娜做過什嗎？”她以為何娜已經銷聲匿跡了。

    “無需問，他對我一向很縱容。”模棱兩可的話，聽在耳中卻令人覺得溫情彌漫。

    但那已經是多年後的事情了，那何娜從醫院離開，秦諾腳步未曾遲疑走進傅雲的病房，而海雯雙手插在口袋，看著醫院花園。

    她們正行走在青春的傷口上，長久駐足，任由悲喜淩虐歲月，但卻無力自拔。

    同樣是16歲那年，海雯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早晨，被她的竹馬牽著手肆意狂奔。

    暖風卷著他們的笑聲一路飄遠，海雯確信，那是一個被風追逐的年代。

    那時候的他們宛如這世上最調皮，不知人間愁苦滋味的孩童一般，好像隻要他願意娶她，她就可以立刻抱著鮮花嫁給他。

    塵世男女的過往，少男少女時代的回憶，總能莫名開心，然後莫名失落。再黑，隻要有他跟在她身邊奔跑，她就不會累，也不會感到害怕。

    年輕人有著年輕人的倔強，他們沉迷於過去，卻懼怕失去。

    看著病房方向，海雯笑了，她知道這條道路，秦諾並不會走的很孤單，至少身為朋友，她會陪她一同走下去……

    上午11點，陽光照在海雯身上，她閉上眼睛，覺得很溫暖，精神有些慵懶和鬆懈。

    再相見，相對無言，但彼此都在和煦微笑著，那樣的笑容夾雜著萬千諸事所以顯得格外雲淡風輕。

    秦諾對傅雲：“我欠了你。”

    “不，你不欠我。”傅雲平心靜氣道：“這本來是我和何娜之間的恩怨，與你無關，但卻把你牽扯進來，我感到很抱歉。”

    過了一會兒，秦諾問他：“你覺得現如今發生的一切，隻是宿命安排嗎？”

    傅雲臉色竟比之前還要蒼白，嘴唇動了動，似乎想些什，如此過了幾秒鍾，方才艱澀道：“……你知道了？”

    是的，秦諾知道了，她過出於對朋友的尊重，她不會調查朋友的過往，但她不調查，那在咖啡廳，何娜卻把一切都告訴給了秦諾。

    曾經，因為何娜的高傲和輕蔑態度，傅雲心生惱怒。他們都不是聖人，所以有著塵世男女應有的矛盾衝突和變相報複。

    傅雲容貌本身就是很多女生的致命傷，所以當他故意讓何娜愛上他，情人間該做的事情全都做過一遍之後，傅雲拋棄了她。

    傅雲曾經對秦諾過，他有自己的劣質根，他也曾錯過，他也曾欠過人。他欠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何娜。

    他在美國讀書，16歲的何娜懷孕了，多方聯係傅雲未果，無助倉惶中落了胎。

    沒有人生來就是壞人，這看來何娜的壞完全事出有因。

    傅雲事後知曉，想要彌補，但一切都太遲了……何娜在愛恨中沉浮，渴望靠近傅雲，但傅雲卻迷途知返，不願一再錯下去。

    秦諾知道傅雲是個好人，第一次初見，傅雲手中拿著導盲仗，那是因為他有一個朋友是個盲人，導盲仗探路有瑕疵，所以他花費時間給朋友設計了智能導盲仗……

    一個人對朋友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又怎會是一個壞人呢？他的壞隻是悉數給了一個叫何娜的少女。

    傅雲和何娜究竟孰是孰非，秦諾無權評價，但她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對傅雲犯過的錯誤，極為失望。

    心髒那可以常駐很多情感，秦諾對傅雲的友誼也曾住在那，這個男人曾經給過她溫暖，宛如盛夏烈陽，所以炙烤太烈，演變成了滿心灰燼。

    但就是這樣一個他，在最後一刻舍身護她，這份恩情，終究是她欠了他。隻因他原本可以不必這做的，何娜的報複行為即便以後追究起來，也跟他沒多少關係，他承載的無非是輿~論和譴責，而不是如今來自身體的疼痛。

    在這世上，有一種傷害，它痛的時候很真切，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很真實。

    傅雲笑了，他笑的沒法呼吸，他無顏麵對秦諾，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如此隱晦的一個他，竟然想要追求她。他隻是想要愛一次，難得遇到一個可以溫暖自己的人，他想緊緊抓住。

    他明明是有家，有母親的人，但無數個暗夜，無數個家庭團圓夜，他卻覺得血液流淌著滿滿的孤單。

    他護在秦諾麵前時，才忽然意識到，他出事的時候，真正關心他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他：“知道也好，你真的不欠我，反而是我欠了你。”

    傅雲讓秦諾走，男人應該有承擔痛苦和過錯的勇氣，經此一痛，宛如九曲回腸，待傷口結疤，迎來的隻會是新生。

    秦諾在傅雲的笑容離開了，她站在外麵，看到傅雲躺在病床上，雙手捂著臉，那驕傲的一個男人掩麵嗚咽，他明明在哭，但指縫間卻幹幹的。

    不知何時，這個男人早已沒有了眼淚。

    秦諾坐在外麵，她給傅雲時間來掩飾他的悲傷。很久之後，她走了進去，他看到她，布滿血絲的眼眸有驚訝的光快速閃過。

    “不是走了嗎？”他問，聲音夾雜著顫音。

    她站在床前，俯身看他，慢慢開口問他：“那你對我笑，幾分真，幾分假？”

    “哪？”

    “第二次校園再見，你看著我，笑的很溫暖。”

    傅雲目光死寂，嘴角拉扯出苦澀的笑意：“那一，陽光照在你身上，你整個人仿佛鍍了一層光暈，我很想牽著你的手跟你看一輩子日出。”

    秦諾眸色柔和，聲音很輕：“想知道我的感受嗎？你的笑容讓我覺得很真實，那麵沒有虛假，沒有傷害，沒有欺騙，那時候我眼中的傅雲是個笑容幹淨的男人，直到現在我也這認為。”

    傅雲喉結滑動，他在壓抑自己的激動和悲傷，無力的笑了笑：“秦諾，是你先招惹我的，所以我愛上你，隻是情不自禁。”而她因為他受到傷害，卻在意料之外。

    秦諾扯了扯唇，的確是她先招惹他的，所以她現在才會站在他的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