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唐言蹊沒有馬上回答。

    不遠處喬治緊緊盯著她的嘴唇，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槍。

    墨少過，如果她恢複了意識，就要讓陸仰止把命留在這。

    男人的手勁越來越大，耐心越來越少，唐言蹊疼得皺眉，揮手甩開他，“你弄疼我了，你放手！”

    他果然鬆了些力道，卻沒有馬上放開她，“回答我的問題。”

    “對，是我。”唐言蹊看著他的眼睛，“都是我做的，夠了嗎？”

    喬治拿槍的動作頓了幾秒，手卻沒從皮套上挪開，依然警惕地注視著麵前的一幕。

    “我過。”男人沉著眸，把她清秀美麗的五官拓進他深邃的瞳孔，語氣晦暗不明，“別想在我麵前撒謊，除非你給我一個動腦子想出來的理由，否則憑你現在的態度，想讓我相信，還差得遠。”

    “你想要什理由？”唐言蹊笑了，眼底深處卻漾開不一樣的色澤，很薄很淺，隱隱發亮，“你就這……信任我嗎？”

    她無所謂甚至有些開心的表情在陸仰止心底激起一大片戾氣。

    他不懂她在開心什。

    怒極反笑，男人沉冷的聲音擲在她的臉上，“那你倒是，你是怎讓人把她綁架過來的，又是怎避過我的眼睛對他們發號施令的？還有，你明明和娘家人來往不甚密切，就連五年前被冤坐牢的時候都沒想過要讓你父母來幫你洗脫冤屈，居然會為了一個莊清時去麻煩你最討厭的人，告訴我，為什，嗯？”

    唐言蹊啞口無言。

    餘光瞥見了喬治陰沉的臉，她的心頓時慌了。

    細白的手指緊攥，呼吸沉沉往下落，“我……”

    他的手掌握住她的皓腕，目光逼仄，“！”

    唐言蹊避開他的目光，兩種極端反向的情緒撞擊在一起，七零八落的，難以言。

    她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低喃：“陸仰止，你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

    監控室，墨嵐看到這一幕，眸光稍稍拉暗了些，吐著煙圈低笑，“事情果然沒有我想的那順利。”

    “她這是恢複意識了？”顧況問。

    墨嵐看了眼一旁的白衣人，那人也端詳著屏幕上的女人，皺眉道：“畫麵太模糊了，墨少，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判斷可能會失誤。”

    墨嵐想了兩秒，把煙按滅在煙灰缸，“那就動手吧。”

    寧可錯殺一萬，也不能放過一個。

    顧況微訝，“你不再等等看了？”

    “夜長夢多。”墨嵐靠在椅背上，屈指揉著眉心，看似從容閑適，語氣的陰沉卻在往外溢，“陸仰止不是什貓狗，要困住他，這一次就差點把我所有的底牌都搭進去。下一次再加上江家和唐家，形式隻會對我們更不利。”

    “敵人，還是能除一個是一個。”

    顧況對他的決定從來沒有異議，麵無表情問：“那陸遠菱那邊？”

    他明明和她做了交易，暫時不傷陸仰止的性命。

    墨嵐低笑，“指望一個惡貫滿盈的人信守諾言，吃虧也是她活該。”

    顧況聽明白了，隨手摘下牆壁上的狙擊槍，戴上了護目鏡，“那我去吧，其他狙擊手都安排在外麵了，畢竟厲東庭也不是好對付的。”

    墨嵐看了他一眼，“心。”

    顧況彎了下唇，“我知道。”

    墨嵐看著他穿上防彈衣的背影，眼皮莫名跳了跳，有句想叫住他的話就在嘴邊，卻怎都沒能出口。

    幾個時後，當他再回想起顧況離開的影子，想起自己當時的欲言又止，隻覺得那猶豫的後果讓他咬牙切齒，撕心裂肺，亦是，刻骨銘心。

    ——心。

    ——我知道。

    ……

    外麵戰火連，導致地牢的四壁和頂子也在不停地掉落牆皮。

    莊清時腿上受了傷，原本就站不住，地麵還一直晃動，她痛得咬唇，“仰止，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陸仰止也皺眉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緩緩放開了拽著唐言蹊的手，黑眸最後看了她一眼，走回莊清時身邊，“嗯。”

    剛把莊清時抱起來，一轉身就看到唐言蹊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陸仰止沉著臉，忍著怒意，“你鬧夠了沒有！”

    她卻毫不退怯，臉上淌著細如涓流的微笑，“陸仰止，你不是相信我嗎？既然你這愛我，那我還是她，你選一個。今我是不會讓你帶著兩個人一起出去的，你必須選擇一個。”

    男人深深看了她半晌，眼底有隱忍躍動的火光，最後被硬生生地壓下去，“言言，別任性。”

    唐言蹊邊用餘光望著喬治，邊笑，“難道在你麵前，我沒有任性的資格嗎？是誰過我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樣任性胡鬧，是誰過我可以事事依賴你？”

    “現在我不過就是讓你把一個會阻礙我們的人留在這，你卻為了她我任性？”唐言蹊的笑容漸冷，“你是不是還忘不了她，你是不是覺得她比我懂事聽話，你是不是覺得你姐姐給你的提議很好——和她結婚，在外麵養著我。反正女人總是越多越好的，是不是！”

    “唐言蹊！收回你的話！”陸仰止狠狠盯著她，額頭上的青筋已經很明顯了，薄唇冷冷吐出最後幾個字，“這些我就當成沒聽過，現在閉上嘴，跟著我，我帶你們出去。”

    唐言蹊半點不退，不避不閃地就這望著他，“我走不動，要你抱。”

    莊清時在男人懷，不可思議地看向唐言蹊那張明擺著寫著“無理取鬧”的臉。

    幾乎不能相信，這是她唐大姐的做派。

    雖然早知道她愛耍賴且臉皮厚的驚人，可是這種程度，已然超出了她對“臉皮厚”三個字的認知。

    “算了，仰止。”莊清時實在不想留在這，主動出聲，“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唐言蹊剜了她一眼，諷笑，“你倒是善解人意。”

    “是沒你不分輕重。”莊清時敬謝不敏地回應。

    “莊美人這善解人意，不如自己找個南牆撞死，別整橫在我和我男人中間礙事。”唐言蹊笑著吐出這句話，一個字比一個字惡毒尖刻。

    陸仰止卻沒放下莊清時，反而把她抱得更緊，根本不想再理會胡鬧的女人，抬步就往出口方向探去。

    恰在此時，喬治耳機傳來了一個淡薄的字眼：“殺。”

    他抬手摁住耳機，眼有厲色一閃而過，十分幹脆地掏出了槍。

    還沒對準男人的背影，就見唐言蹊一跺腳，好巧不巧地衝上去擋在了他的瞄準範圍，拉著陸仰止的手臂不停搖晃撒嬌，“我我走不了，你是聽不見嗎？你不想要你兒子了嗎？”

    喬治擰著眉，放下了槍，以很低微的分貝匯報道：“頭兒，大姐她……”

    “先等等。”屏幕上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了這一幕，有所顧忌道，“謹慎行事，別傷著言，我讓顧況去出口的第二個轉彎處堵截了。到時候你隻需要配合他，把言拉到陸仰止身後，不要讓她衝在前麵，以顧況的槍法，他必死無疑。”

    “是。”

    陸仰止止住腳步，眼瞼低垂，看著拽住自己不鬆手的那五指細白的手指，總覺得它們在挑動自己的神經和耐心。

    嗓音寒氣四溢，“唐言蹊，你懂不懂什叫適可而止？”

    那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好像是退卻。

    下一秒卻又仿佛下定決心，更變本加厲地纏住他，“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是不喜歡她，我就是不喜歡你抱她，你抱我吧！讓她自己走！她不是她可以自己走嗎？”

    陸仰止壓著怒火，“我再最後一次，”這語氣已是不多見的警告，“這不是你鬧脾氣的地方，如果再耽誤一分鍾，地牢塌下來我們都會被埋在這！你以前就算再任性也不至於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怎懷了個孕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唐言蹊被他得怔住。

    密密麻麻的心痛在她心上鋪開。

    沒辦法忽視的，一呼一吸皆是痛。

    陸仰止完這話，怒意發洩出去，又看到女人的怔忡和茫然，似是受傷，心有些微不可察的懊惱。

    可是下一秒，她深呼吸過後，卻朝他綻放了笑臉，輕慢嫵媚，不出的涼薄，“你這是怪到我肚子的孩子頭上了？懷了它就是會讓我變成這個樣子，怎，你還想打了它不成？”

    “你不可理喻！”

    唐言蹊的怒意也被激起，渾身顫抖了片刻，猛地伸手——

    “啪”的一聲，打在了莊清時臉上。

    莊清時捂著臉，愕然看向她，“你……”

    “都怪你！”唐言蹊尖聲道，“老子早就應該讓你死在那些綁匪手！早就不該救你！如果不是你，我和仰止當年就不會分開！我和相思也不會母女相隔這多年！現在我才應該是他的未婚妻！你還活著幹什，你為什不去死！”

    著，她又要去打莊清時的臉。

    揚起的手卻頓在了半空。

    再也無法打下去。

    因為，陸仰止半側身，把女人完完全全護在了懷。

    她這一掌若是劈下去，勢必打在他傷口崩裂的肩膀上。

    陸仰止放下了莊清時，已是怒不可遏，“唐言蹊，都他媽什時候了，你還在鬧！和你講理是講不清了嗎？你的對，比懂事體貼善解人意這一點，你確實和清時差遠了！我是愛你沒錯，但你此時此刻的做法太讓人失望了！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一麵！”

    他的話如從九霄之上砸下來的驚雷滾滾，震得唐言蹊的五髒六腑都快要碎了。

    ——你的對，比懂事體貼善解人意這一點，你確實和清時差遠了。

    ——你太讓人失望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一麵。

    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竟然還有這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