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孫師叔如此催促，陳作福隻得將竹籌揣於袖內，拱手向二人告辭，退出堂外。

    走到堂外，他掏出竹籌細看，隻見上麵隻寫了“道源閣”三個字，而一般描述任務的字卻一字沒有。

    而這道源閣，他隻知道是宗中藏納功法典籍的地方，入宗時聽玉龍童子提過一次，大致方向在五峰之後一處極僻靜的地方，具體在何處他也不太知曉。

    更讓他感到不解的是那楊益的態度——孫師叔讓他挑選的幾樣俱是尋常弟子不易做的事物，而楊益這時候攔下，不知道是出於好意還是敵意。

    楊益此人有何心思他並不知道，在外門修行的三個月內他與此人接觸的機會少之又少。而楊益與張堯、潘開二人有嫌隙倒是真的，隻是不知道這把火會不會延燒到自己身上，還是稍作防備的好。

    陳作福又瞅了瞅手中的竹籌，心道想再多也不用，既然已經領了日職，不做也要受罰，索性去看看。於是在堂外稍作停留後，他便朝外麵走去。

    *

    五峰後方終日仙雲飄渺，有一座棧道隔空架起，一端隱沒在雲霧之間，一端架在一座青丘的頂端。

    青丘高百丈，從平地到寬闊的丘頂之間鋪有一百零八級石階，石階盡頭可見一座古樸的樓閣，門上書有“道源閣”三個墨字，乍一看覺得普通，細看卻有無盡奧妙。

    閣分九層，入口在第一層的大殿上，越往上越看不清晰，頂端隱隱約約僅見闊輪廓。

    大殿之中擺著一張古老的石案，石案後麵是一位仙風道骨的白發老者，此刻左手三指支案，右手提墨揮毫，正在一張白紙上勾勾畫畫。每一筆下去，那紙上留下條條墨痕，書寫的卻不是常見的文字，而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符號。

    “吱嘎吱嘎——”

    似乎有木頭摩擦地麵的聲音從大殿深處的黑暗中傳來。老者聞聲擱筆，目光向發出聲音之處望去。

    不多時，黑暗之中有一架車上緩緩而來，車上坐著一位青年，看外貌不過二十上下，眉清目秀，黑發披散，皮膚白得好似久不見日的無瑕白玉，可惜全身瘦若無骨，似弱不禁風。尤其是那雙腿，竟細的似乎不足以支撐起身體的重量。

    那青年所乘的車似乎是一件代步的法器，但行進的極慢。肉眼可見青年額間發隙處有幾道汗滴順流而下，卻依然渾然不覺般費力地催動著車向前。

    老者抬起手來，指尖亮起微光，看到那青年臉上倔強的神色後，便猶豫著又放下手。

    良久，青年終於將車催動到老者身邊。老者慈愛地看著青年的臉頰，臉上每一絲皺紋都和緩了下來，輕聲道：

    “虛兒，可是要上樓看書？”

    青年搖搖頭，默默的將車停在石案邊，頭枕在案側看向殿門外透亮的色。

    許久之後，青年淺到近乎無色的嘴唇終於動了動：“今日不上樓了，我累了。”

    “為父推你去閣外歇歇可好？”

    “不必，就在此處看看就好。”

    “好。”

    老者揮袖將石案上筆墨紙張收起不見，隻剩一盞玲瓏銅燈燃著瑩白的燈火。那火光長明不滅，亮光照在青年的側臉上，更顯得青年蒼白憔悴，瘦弱可憐。

    一老一少兩人就這樣在原地沉默看著門外，直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門口的亮光。

    來人似乎第一次到此處，好奇的探頭打量著大殿的一切。張望了幾下後，發現殿中兩人正在看著自己，便撓撓頭，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然後大步朝二人走去。

    那人正是陳作福。

    他走到老者和青年身前約一丈處腳步停了下來，朝身前二人恭敬地一稽首。

    “植草堂弟子陳作福，見過陽長老和陽師兄。”

    來之前，他已向了解宗門事務的弟子打聽過，眼前這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是掌管道源閣的陽長老。此老外表雖然如同一個耄耋老者，但修為卻臻元嬰，是尚玄宗中修為僅次於三位太上長老的存在，連五峰峰主和宗主連情懷見他都需尊稱一聲“陽師叔”。

    此老原本在長老殿修行，近二十年開始掌管道源閣後，才在眾弟子麵前露麵。據傳聞是因為方便照顧其子，主動向宗主請命自願來道源閣看守典籍。道源閣中有創宗諸位仙師施展的上百道玄妙禁發，其中一道時空禁法，有延緩時空流逝的作用。

    而這位坐在車上的青年，估計就是陽長老的獨子——陽元虛，生母不詳，二十年前尚在繈褓之時便被陽長老帶入山門親自撫養。

    此子自幼體弱多病，成年後更是寸步難行。基本上不離道源閣範圍內。宗門內弟子來此閣查閱功法典籍時，常見此子在閣內諸樓間徘徊。此子傳聞中性格乖張，又錙銖必較、報複心極強，來道源閣的宗門弟子必須心對待，隻要目光中流露出微微輕蔑或嘲諷之意，或者此子單純看誰不順眼，那人便要倒黴，或被戲耍玩弄，或被設計陷害。此子也因此得了個“魔頭”的諢名，但是沒有人敢當年對他提起。

    對於這些傳聞，陳作福隻是聽聽而已，並不十分相信。尤其在宗門之中廣泛流傳的陽元虛的那些惡行，在陳作福看來，反而是有些誇大的成分在了。對待行動不便的殘疾人，即便不去關懷幫助他，也應該謹言慎行，那些因為嘲諷、嘲笑別人而受到惡果反噬的人，本身不去反省自己的過失，反而還造謠生事、背後詆毀，對於這樣的人，他一向是看不起的。

    陳作福自在市井中長大，聽慣了街頭巷尾的民間傳奇故事，對於故事中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一頗為篤信。那些心存惡念的人，自然會嚐到惡果，這是老定下的規則。

    雖然這個信念自從陳家坳出事之後，在他的心中有所折損。他也曾心中動搖、喊道不公，不過冷靜過後，更是堅定了他早日修成法術去誅滅魔頭、了結恩怨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