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先生靜靜看他倆機鋒交涉完畢，這才開口詢問道：“任老弟，那咱這羊牯什時候能牽？”

    “我來之前，已經通過洋務所發電報約任遠趕到西安有要事詳談，如果陸炳不耽擱的把我死訊傳回族，估計最快趕來收屍的人就是他，此人不簡單是個狠角，請先生務必重視。”任愈轉而望向廢先生很認真的交代道，畢竟以人家的年紀本事或者在洪門中的身份都由不得半分怠慢。

    事情已經交接的差不多，江茂材正準備兩句場麵話，突然看到任愈若有所思的摸出那枚摩挲的水光溜滑的銅錢開始在指尖翻轉，就知道要壞事。江茂材不賭博，但他開賭館，很清楚老賭棍的心態舉止，他們上場愛攜帶一件隨手物，每當作出重大決定或是遇見難以抉擇的情況便會不漏聲色的把玩盤弄，或是迷惑對家或是權衡利弊，談不上麵有什大講究，但都愛裝這種莫測的做派。

    不出江茂材所料，任愈兩指將錢一夾，眼光閃爍，斟字逐句的緩緩開腔：“兩位都是各自行的前輩，能煞費苦心的幫我這卒子脫困還送重金，必定已對任家堪不破的隱秘有所發現，聯手設局取牌無非是為財、為寶，我不貪心，事成之後隻要三成。”

    三成！江茂材與廢先生對視一眼，果然是過了河的卒子，悍勇到車馬炮相都敢吞。

    江茂材看似不經意的將腳伸到茶海案下，隨這踏實，腳底方磚緩緩下沉。

    一簇杆頭弩箭從屋頂昏暗的梁枋角落探出冰冷的錐尖，猶如獒犬顯露森然獠牙，惘然不知的任愈仍在自若的翻轉手中寶錢。

    廢先生衝江茂材使了個極隱晦的眼色，嘴角微彎帶出溫和笑意，感慨道：“真羨慕你們年輕人，牙口好什都敢吃，不象我，老嘍，鼻子不中用，胃囊也不成，稍微硬點就噎住，任老弟，你闖蕩的地方多，不知道有沒有什好方子能治？”

    任愈停下手，將貞觀寶錢按在棗紅的茶海案麵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廢先生的話雖然清清淡淡像是在嘮家常，但聽的出麵的刀斧之意，如果自己真是一個不帶刺沒長爪還妄想分杯羹的賴蛤蟆，清燉紅燒，旁邊虎視眈眈的江茂材肯定不介意連骨帶肉吃幹抹淨。

    他麵對廢先生始終表現的都很誠懇：“先生，我任愈生性好賭癡賭，這枚寶錢是十六歲時推牌九贏到手的，那會我已經輸到僅剩一兩銀票，對家欺我年少，配牌到手後臨時加注百兩，逼我答應輸了做兔兒爺讓他睡半年，辱人者，人辱之的老話用在當時最合適，我以丁三配二四贏了他雙，再往後就有些爛俗，我靠到手的百兩銀票，贏走了他的家底，房子、老婆，最後還有這枚銅錢和命。”

    雖然隻是挑出一段以往的經曆來婉轉的表達自己的意圖，但任愈終究隻是二十幾歲出頭，盡管刻意描述的平淡扼要，但仍從故作謙虛的話語中透出幾分得意。

    廢先生完全是一副長輩傾聽兒孫講話時該有的慈祥，時而點頭，時而驚訝，時而感慨。

    “那次以後，我忽然明白一個道理，隻要底牌還沒完全亮明，最的丁三也有吞的可能。”他食指按住貞觀寶錢輕輕向前推了推。

    廢先生抿嘴沉默片刻後，露出一絲淡笑，屈指敲了敲茶海：“寶泉五十珍中的貞觀寶錢，品相不錯，字無殘棱無缺，如果我沒看錯，孔旁的凸痕應該是試鑄時殘存的流銅疤，是一枚存世極少的範錢，愛惜些，三成老器雖多，麵也不一定有機緣能碰到類似的古珍。”

    “承先生吉言，我會上心的”任愈聽明白話意思，收起寶錢站起身告辭，拱手彎腰，一副虛心受教的乖巧模樣。

    得到廢先生暗示，早已收回腳的江茂材費力的雙手撐腿站起身，腆這大肚腩領任愈走到屋角，彎腰拉動暗蓋露出一口旱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