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W說出這句話以後，念雲花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他的意思，心不禁一陣酸澀。而他現在說出這樣的話，也頗有一種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意味，讓她兩個眼圈滿滿的酸脹。

    當下郭太後便命了四順擬旨，冊封郭W為征討成德的宣威招討使，率神策軍五千人馬赴成德平叛。這五千人，她也是臨時從與郭家有舊故的將領手下征調的，以免到時候不聽從郭W調派。

    定下兩日後就要出發，郭家和神策軍中被選定的兵士都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於是特別準許郭W這兩日也不必早朝。

    待次日下朝的時候，玉竹忽然來了紫宸殿，郭太後有些詫異：“可是佛堂那位有什話要你帶？”

    玉竹點點頭，“什事都瞞不過太後的眼睛。”

    郭太後微微閉了閉眼睛，“你說罷。”

    這個時候，出征的旨意早已傳遍了六宮，大約就連鄭喬喬也已經知曉了。玉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道：“那一位，她想在郭駙馬出征之前，母子同郭駙馬見上一麵。”

    郭太後大略已經猜到，沉吟了片刻，問道：“玉竹，你看呢？”

    玉竹行了個禮，“奴婢以為，鄭氏這些年來在宮中還算老實，這段時日奴婢在她身邊，看她也還本分守己，這個要求若不是特別難，太後不妨通融一二。”

    其實這話也不必問，玉竹是個機靈的，倘若她覺得沒有必要，自然就直接設法回掉了，根本不會報到她麵前來。既然她來說了，可見心還是同情鄭喬喬的。

    這十幾年來，她在佛堂悄無聲息，想來苦頭也沒少吃。郭太後想了想，“怡兒可以跟著哀家見一見。但是鄭氏……後宮妃嬪沒有理由見朝廷命官。”

    她頓了頓，“不過出征自然也都要從朱雀大街出城，約莫卯時正經過朱雀大街，可以許她登上朱雀門，遠遠地看一眼。但是什都不許說，最好也別讓郭駙馬看見她，她如今也是有兒子的人，最好不要弄出什妖蛾子。”

    玉竹點點頭，“奴婢知道了，這就去回話。”

    到了出征的那一天，一早，郭太後親自率文武群臣到丹鳳門前送行。

    這一天果然四皇子也來了，眾臣有些詫異，郭太後道：“身為皇子，如此為國為民之事，也需多看一看，有點眼界，也是好的。”於是就命四皇子跟在自己身邊。

    郭W一身鎧甲，係著大紅的披風站在麵前，朝郭太後單膝下跪行了個軍禮。郭太後扶他起身，指著身邊的四皇子道：“來見過四皇子吧。”

    郭W愣了片刻，他從未見過這個孩子，哪怕這是他唯一的……親生骨肉。

    已經這大了，身高幾乎齊他的肩膀了，十二三歲，與他樣貌不太相似，但仔細看時，眉眼間約略也有幾分相似。郭W低下頭，“臣郭W……見過四皇子。”

    李怡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咬著嘴唇叫他起身。

    郭W見過禮，便沒有再多看他。郭太後又叮囑了幾句，這時才卯時初刻，郭W道：“臣已經準備好了，若太後沒什別的事，這便出發了。”

    郭太後道：“現在就出發？”

    郭W道：“本以為總有些人要拖延些時間，故而時間上定得略微寬鬆。但是沒想到將士們都很利落，戰事緊急，那晚一刻不如早一刻，不如就此別過。”

    於是郭W整裝，率軍從丹鳳門前出發，經由朱雀大街，徑直出了明德門。

    李怡全程幾乎沒說什話，一直沉默地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甚至看起來有幾分木訥。

    直到眾人都回到了紫宸殿，他因為沒有上朝的資格，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咬著嘴唇，有些膽怯地抬起頭來看向郭太後：“太後娘娘，怡聽說長閣有很多書籍，怡可以經常去長閣看書嗎？”

    郭太後有些意外，李怡以為她不願意答應，連忙又道：“怡保證不在大明宮亂跑，怡隻去長閣，別的地方哪兒也不去。”

    郭太後深吸了一口氣，從這孩子的眼看出了一種熱切的渴望，他也許還不自知，他此刻的眼神無比明亮，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一個孩子而已，而且這個孩子是她的親侄子，不過是想要看看書，她如何忍心拒絕？

    她點點頭：“可以，不過，叫玉竹姑姑陪你去吧。”

    “怡謝過太後娘娘！”李怡忽然退後兩步，對著郭太後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這一聲謝，郭太後聽出來他是真心的，完全不像平日行禮問候那樣木訥和死氣沉沉，聲音都因為欣喜而帶著顫音。

    郭太後讓他起來，叫人先送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