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曄一樣，魯肅也走得頗為急切。

    倒不是魯肅有多少為了大漢而奔走的心思，而是魯肅心中一直掛念著周瑜的身體。

    其實魯肅和周瑜，多多少少，有一些『打』出來的『交情』。

    這種『交情』很有意思，甚至可說是充滿了整個的江東政治集團之中……

    周瑜和魯肅的結識，源於『借』糧。

    因為魚醬本來是準備要搶的。

    表麵上所說『求資助』隻是給對方識趣的機會，也是給後續衝突一個體麵的由頭。

    當時周瑜求擔任居巢縣長，是為了給自己接下來跑路，去江東投奔孫策打掩護，可是要去見孫策，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吧，所以周瑜稍微繞了一下道，往東城帶著數百人專程堵魯肅家門，聲稱聽聞魯肅聲名遠揚，特來求糧。

    而魯肅也並非像是三國演義當中展現出來的那種忠厚老實，而是『少有壯節，好為奇計』，他知道『天下將亂，乃學擊劍騎射，招聚少年，給其衣食，往來南山中射獵，陰相部勒，講武習兵』。

    周瑜前來的時候，魯肅其實並不出名。

    那個時候，周瑜帶著數百人登門造訪，擺明是柿子撿軟的捏。因為『揚士多輕俠狡桀，有鄭寶、張多、許乾之屬，各擁部曲。寶最驍果，才力過人，一方所憚。』

    在三國演義當中有『既生瑜何生亮』的周瑜，怎不順路帶著數百人去堵鄭寶、張多、許乾這些赫赫有名的輕俠頭子家門呢？

    簡單來說，當時周瑜要是不找魯肅，可能連帶著數百人從壽春到居巢的路費吃嚼都沒有！

    周瑜他專找魯肅這種小規模的輕俠頭子下手，本質上就是求財，可是偏偏要找個好聽的名頭。這些錢財糧是要帶去居巢，然後一並攜往江東投奔孫策，作為進身之資用的籌碼。固然周瑜他與孫策交好，也不影響他帶去的人員和物資越多，得到的回報便越多，這關乎他在江東的地位與勢力。

    這樣的事情，周瑜做了不止一次。

    後來孫策去世，周瑜便是帶著兵馬前往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長史張昭共掌眾事，但是這也最終埋下了孫權懷疑周瑜的病根……

    因此可以說，在整個的江東之中，充盈著強烈的投機氛圍，上至作為領袖的孫家，下至那些普通的士族子弟，都是如此。

    因此魯肅願意答應充當天使，他自己何嚐不知道是被荀彧等人利用，可是他自己也想要去關中看一看，於是他走得也不慢，辭別了龐山民和黃忠之後，便是到了商縣。

    文聘也跟著魯肅一同來到了商縣。

    在商縣之中駐守的是廖化。

    這日清晨，天光才剛剛有些微亮。

    魯肅才剛剛醒來，就聽到驛站麵的管事在院外招呼，『天使可是起身了？我家將主來訪！』

    魯肅聞言嚇了一跳，趕緊回答：『衣衫不整，不便待客，請貴主稍待片刻。』

    魯肅趕緊規整好頭發，穿戴好衣冠。一起的親信護衛也連忙先打來了水，讓魯肅洗漱一番，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魯肅才走出院子，迎接廖化。

    廖化見了魯肅，便是招手讓人將見麵禮送上。

    主禮是野鴨一隻。

    陪禮就是一些尋常的吃食，幹果之類的，都不算是貴重。

    廖化打量了一下魯肅，口中致歉道：『天使昨夜前來，化忙於軍務，脫身不得，慢待了天使。還請見諒。這院落也是年久失修，所幸還算是齊整，勉強還能算是襯得起天使身份。』

    魯肅聽了，心中便是微微一顫，連忙笑著還禮，『將軍客氣，客氣了……』

    廖化擺手，『化僅為一校尉爾，當不得將軍二字。』

    廖化雖然把身段放得挺低，一口一個的『天使』，臉上也堆滿了笑意，但在魯肅看來，卻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魯肅搜尋記憶，似乎也沒有聽聞這廖化的什戰績，可是見到了廖化之後，他就本能覺得這人應該不好對付，就跟當年他見到了周瑜一樣。

    看起來雖然年齡不大，卻很是沉穩的矛盾感。

    這倒不是說魯肅就會認為眼前的廖化可以和周瑜媲美，隻不過說是眼前的廖化讓魯肅感覺廖化是少年老成，沉穩有度。

    一般的年輕人，多多少少會有些毛躁氣息，就算是想要裝出一副沉穩的樣子來，但是眼角手足的一些細微的變化卻是免不了流露出年輕人特有的靈活，衝勁，以及一些急切的想要將事情做完，未必去考慮如何才能做好的感覺。

    廖化卻沒有。

    一點都沒有。

    或許魯肅見到的年輕人還不夠多，所以他隻能和自己見過的樣本去比較。

    廖化不知道在魯肅心中，他已經可以和周瑜年輕的時候相提並論了，但是廖化也察覺到了魯肅神態之中的細微變化，『天使昨夜可是休息得不好？』

    魯肅連忙說道：『將軍太過謙虛，如今斬獲功勳甚多，晉升將軍指日可待，便是提前預祝將軍罷了。肅久居偏遠之地，有如此之地歇息，已是極好。多謝將軍關懷，肅昨夜還算是休息得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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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魯肅在龐山民麵前還能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態，甚至還略有擺出一些天使的派頭來，但是當下在廖化麵前，魯肅卻感覺自己像是天然矮了一頭。

    這大概就是主客之間的變化吧？

    龐山民和黃忠雖然也稱驃騎為主，當時也有一點客將的味道，所以大體上還算是驃騎麾下的外圍人員，所以魯肅繃著勁兒，或許也是天使節杖帶來的些許優越感。

    可是等魯肅到了商縣之後，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更重要的是，龐山民和黃忠的態度雖然不好，但是對於魯肅不是太重要，而這如今商縣之地雖然不大，卻是重要的入關通道。想要通過武關道，就必須經過廖化的同意，因此魯肅自然不存在任何的優越感了，甚至連絲毫的天使姿態都不敢露出來。

    而且龐山民雖然說言辭銳利，但是畢竟還是屬於驃騎之下偏於外圈的人物，而作為武關的守將的廖化，自然也算是比較核心的人物了，要是廖化說一句魯肅怎樣，很可能就會影響到整個的詔令傳遞的過程，魯肅自然是表現的格外的人畜無害。

    人和人之間相處，氣焰消長就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

    因此雙方見禮的時候，魯肅就自然而然地把腰彎得更低一些。

    當時很遺憾，魯肅所有做的這些事情，不管是『尊稱』廖化為將軍，還是將自己的姿態擺的更低，都沒有什作用。

    因為廖化特意天一大早就過來，除了在禮節上表示周全之外，就是來告訴魯肅一個『不幸』的消息——

    武關山道有一段路，坍塌了，現在正在搶修，所以魯肅需要在商縣駐留一段時間。最後廖化補充道，如果魯肅生活上有什需要，可以派人前來和廖化他聯係，便是連給魯肅多一點的機會都沒有，徑直告辭走了。

    至於修路需要多久……

    廖化表示，三十個工作日之內，肯定能修好！

    魯肅無可奈何的送了廖化離開驛站。

    等魯肅回轉之後，他叫來了文聘，『文將軍，這廖關正所言，定然是托辭！就隻是為了讓你我在此地停留罷了！』

    文聘看了看魯肅，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山道垮塌，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確實是不高。

    畢竟龐山民黃忠等人才帶著人馬通過，要是真的如此，豈不是曹軍反打一波的機會？

    魯肅見文聘油鹽不進的樣子，不由得挑明了說：『駐留此地，若是誤了行程，如何是好？不知文將軍可有何妙策以對？』

    文聘笑了笑，搖頭，『某不過是一介武夫，何來妙策？更何況如今已是放下刀槍，不戰沙場。若是有人要害天使，某自然奮勇以抗，至於其他……請天使恕某無能無力。』

    文聘當然也是明白魯肅的意思，但是他裝糊塗。

    畢竟文聘當時也支撐不住了，要就是降，要就是死，魯肅前來便是給了文聘第三條路的選擇而已，但也不能算是活命之恩。所以文聘一路護送魯肅，保證魯肅人身的安全，也就等同於還了這人情，至於其他的事情，文聘不想要參與，也不敢參與。

    見文聘如此，魯肅也是無奈，又不值得因為這種事情和文聘翻臉，便隻能是笑笑作罷。

    魯肅枯坐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莫非是驃騎準備反攻了？

    想到此處，魯肅更是等不下去了。

    在商縣等待，不會有什生命危險，但顯然也不符合江東的利益需求，所以魯肅思前想後，決定將他原先準備到了關中之後，看情況才動用的籌碼，現在就要拿出來用了……

    至於到了關中以後還有沒有籌碼……

    那也要先過了這一關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