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想懷疑咄亦。他與我一樣穿越而來，我便從心把他直接當作了朋友，就像那頭快要絕種的猛象，忽然碰到了另外一頭猛象。

    但他來了也有近十年了，就像我一樣，他該是早已接受並融入了這。王室浸潤，我又怎能再以單純的心去度量他。是我疏忽。

    可咄亦的目光卻讓我看不明白。

    他像個孤單可憐的孩子那樣看著我，倒像是我拋棄了他似的，讓我莫名的愧疚起來。我冷眼盯了他一會兒，終於耐不住他的眼神，訕訕地扭過了頭。

    “你知道嗎？上一世我很慘。”他站起身來，踱到窗邊看著窗外的一片暖陽，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絨絨的一層溫和光芒。“曬一曬太陽對我來都是一種奢侈，因為沒有人推我出去。”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是孤兒，先雙腿畸形，心室嚴重發育不全，我想我的父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拋棄的我。”

    我默不作聲地聽著，很想問他是不是又在編故事，但我又怕他的是真的，怕自己無意間變得殘忍惡毒。

    “時候，我會自己吃力地爬上輪椅，在病房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就像剛才我看你那樣。我搖不動那沉重的輪椅，有時候會遇到好心的護士把我推出去，有時候她們都很忙，我就在那一坐一，再掙紮著爬回床上。”他回過頭來，笑得不甚在意，“能想像嗎？”

    我搖了搖頭。

    “孤兒院負擔了我最基礎的治療，維持生命而已。我曾經幻想過自己有一也可以像別人那樣快步的走在街上，沒有別的，僅僅是幻象自己可以走在街上，但這簡單的希望也隨著時間慢慢地被消耗幹淨了，後來我便整整的躺著，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你一定很高興你的重生吧？”我問他。

    “當然。”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跳的這有力，還可以騎馬，可以一躍三尺甚至騰空翻個跟頭。”

    我對他笑了笑，也許是因為他的表情，也許是因為他的語氣，我竟也覺得有些高興起來。

    “我來到這以後，像匹拴不住的野馬四處遊走。你無法體會，那一世我活了十八年，竟沒有親眼見過河流，沒有見過山峰，連豬馬牛羊對我來都是那新鮮。我走了很多地方遇見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我從來不在意，大概是我孤單慣了。直到那年在山腳下的村落，一個老人對我：你這不叫活著。”

    咄亦沉浸在他的故事，臉上的表情淡然悠遠，“於是我去高昌，問一個僧人怎樣才叫活著。他卻，別去尋求意義，如果你覺得心底的那點溫暖已足夠，守護好它就是。”

    “什溫暖？”

    “他，是我太過孤單，所以我的靈魂才拚命的抓住那點溫暖，追隨，一路而來。”咄亦轉過頭來看著我，目光像最溫柔的一汪泉水，緩緩流過我的臉龐。

    我的臉上竟是一紅，從他娓娓道來的講述中驀然抽離，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我？”

    他輕輕點頭，“你還沒有見過我彌留之際的樣子。當時我已不能自主呼吸，身上插滿了管子。我不覺得難受，隻是渾身冰冷，我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一點點的流失。然後你來了，握著我的手輕聲的話。你的手很暖，讓我那一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感覺到溫暖。我病得太久了，久到我對活著感到不耐煩。而你卻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讓我忽然想活下去。”他含著笑容對我：“大約就是這樣吧，所以我竟追來了。因為你，我才在這。”

    “這……這不太科學。”我有點驚惶地。

    他仰頭大笑起來，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鬧呢？都穿越了還跟我講科學。”

    我卻笑不出來，心七上八下的形容不出滋味。咄亦的笑聲漸收，笑容卻仍掛在臉上，對我道：“所以，你不用懷疑我。”

    我輕蹙眉尖，剛想話，卻又被他伸手一攔，“別用你的感受去猜測，你想象不出那樣的生命是如何煎熬，生無可戀死亦不能；你也想像不出，一個人在彌留之際忽然感受到了他一生不曾感受到的溫暖時，會如何。那僧人的沒錯，那點溫暖已足夠足以支撐起我這一生，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守護你。”他看著我，好像這樣看著就很滿足，目光柔和而堅定，

    “可是……，可是我什都沒有做過，這情承的未免也太大了點。”我被他弄得不知所措，“而且，你好不容易健健康康的活著，總得娶媳婦生孩子交朋友縱橫四海的，才值得這一遭啊！”

    他仰頭笑了笑，有些得意地：“我走了不少地方，是突厥汗國的俟利弗設，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會功夫會騎馬，酒肉朋友一堆，每喝一頓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喝完一輪，我侍妾四個，兒女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