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轉，不知不覺地便到了大業十一年的春分。我剛去博陵送了批綾子回來，那邊離涿郡很近了，戰爭的影響也比雁門這要大的多。對高麗的戰爭終於結束了，結果卻很烏龍——高麗乞和，楊廣興致勃勃地宣其入朝，人家卻不來。

    這是我在博陵茶館聽隔壁桌的人的。

    “那豈不是還要打？”一個人聽完後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地問道。桌上其餘三人皆默默，半晌歎了口氣。

    對高麗的戰爭讓楊廣的江山風雨飄搖，近兩年，中原大地基本上沒有別的事了，除了打仗就是起義。百姓過一算一，刀沒落在脖子上就湊合活著。略有見識卻不得其誌的這幫人最慘，看得半明不白，又什也做不了，隻有茶館對著廉價茶葉梗子歎氣的份兒。

    我飲罷熱茶覺得身上暖和了很多，便留下幾個銅板拎著包袱走了。門口灰灰晃著腦袋正等我，我捋了捋它腦門上的一撮毛，喂了塊糖飴給他吃。

    “咱回去吧。你路上不許偷懶。”我揪了揪灰灰的耳朵，正要往車上跳，抬眼卻見世民從前麵總鎮屬的大門走了出來。我心跳錯亂了幾拍，趕忙躲在了灰灰的身後。

    世民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回頭對著門內恭敬地拱了拱手，緊接著門內又出來一個人。那人個頭很高，一身寬袍大袖的裝束極是瀟灑飄逸，更兼著修眉鳳目的一張俊臉，往門口一站，立刻收獲了街上大姑娘媳婦秋波一筐。

    我怔怔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兩個人，見他們低聲交談狀似無間，不覺笑了起來。曾幾何時，蘇成對我世民不是省油的燈，世民對我蘇成不是善與的人，時遷事異，現在兩人卻是這樣親密的模樣了。

    世民告辭後沒有上馬，信步往我的這個方向走了過來。我把頭埋的更深了一些，從驢肚子下麵看著一雙軟羊皮靴走了過去。又等了一會兒，才跳坐在驢車上，拍了拍灰灰的屁股。

    車過總鎮屬門口的時侯，我往張望了一眼，隻看見蘇成的一個背影。在我張望的一瞬間他停了下來，而在他回頭之前，我已經掠過了那扇大門。

    我沒再回頭，趕著吱呀呀的驢車出了博陵的城門。

    進了雁門，我懶洋洋地倚著車廂沿，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驢車停了下來，我懶怠動換，仍閉著眼想著在博陵看到的那一幕。忽然覺得鼻子癢癢的，一睜眼，就看見劉玉璋正拿了根嫩草芽撩著我的鼻子。

    “別鬧！”我抹了抹鼻子，哧地打了個噴嚏。

    “一路睡回來的？”柳玉璋抱著用藍布裹起的書本，手搭涼棚擋住晃眼的太陽。

    “不是。”我心不在焉地。跳下車，牽著灰灰從後門進了院子。柳玉璋也跟著走了進來，幫我將驢子拴好。

    “我要的東西帶回來沒有！”一進院門，柳玉璋便把我拉到了角落，猴急地摸了摸我的袖子，伸手又要往我懷探。我一巴掌拍開他，“往哪摸！”

    柳元璋悻悻地收回手，“摸摸怎了！跟個大姑娘似的。”

    我從懷拿出一根銀絲盤蝶戀花樣式的簪子來遞給他，柳玉璋拿在手端詳了一下問我：“這能行嗎？”

    我白他一眼，抱了捆草料鋪在灰灰的食槽，又從草料堆的最下麵掏出根胡蘿卜，一邊給驢喂食一邊：“你讀書都讀傻了！蝶戀花懂不懂？”

    “那王家姐能懂？”

    柳方興挺精明的一個人，怎兒子這般木訥？我無奈地對歎了口氣：“她最好不懂，那樣你倆才般配。”

    柳玉璋嘿嘿地笑著，跟在我後麵進了前院，我向柳方興回過話，又把從博陵帶回來的庫存副本和月賬交給了他。柳方興點點頭，又瞪了柳玉璋一眼，斥道：“跟人家好好學學！”

    我每次從外麵回來回話的時侯柳方興都會這句，我與柳玉璋都已經聽的完全麻木了，其效果跟：“好了，下去吧。”是一樣的。

    “木子木子！”柳玉璋在後麵一路追著我，“你瞧沒瞧上誰？我們書院都在私下評論雁門各家姐呢。”他擺弄著手的簪子，“得早下手。”

    “你要私定終身？”我攏著手，叼著一根草杆，眼皮不抬地問他。

    “沒啊，等有眉目了就可以提親去了。家要是不同意，我們也可以蹺家私奔，我耕田她織布的成就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