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匹在黑夜向西北狂奔,寒風漸漸地帶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溫度,我用勁力氣環著咄必的腰。
這夜晚如此的驚險,我甚至還沒從剛剛廝殺的氣氛中脫離出來,濃濃的血腥味縈繞不去。
可是我們終於離開了。我將臉頰靠在咄必的背上,眷戀般地輕輕磨蹭。地之間一片靜謐,黑夜延展不去,但是我卻喜歡起這樣的黑暗來。馬蹄聲有節奏地踏在土地上,載著我和咄必,去哪兒都沒有關係。我多想時間就停在這一瞬,或者永遠的亮不起來。
“咄必……”我輕聲地喊他。
“我在。”
真好。
咄必感覺到我環著他的手臂越來越鬆,隻得勒馬停了下來。馬停下的一瞬間,我便從馬上墜落,哲林一個飛身躍過來將我接住。
我喘了口氣,抬眼看了看漸亮的光,疲憊地一笑,“好累。”
哲林的臉色變了變,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將扶在我身下的手抽了出來,捧出一手殷紅的血。
咄必驚恐地看著哲林的手,喃喃地問他:“你的手受傷了?”
哲林緩緩搖頭,扶著我坐了起來。我的後心上插著一隻弩箭,箭身已經被血浸透,後背的衣衫亦是被血染的看不出本來顏色。
城牆上,我最後看向世民的那一眼時,他手中正舉著黑皴皴的弩箭,瞄著咄必的後心。我什都沒有想,沒有呼叫,沒有遲疑,將自己擋在了咄必的身後。
我知道世民想殺的不是我,可他殺了咄必也就等於殺了我。
我要離開那,讓咄必帶著我離開那。生不能伴,至少讓我死時相隨。
咄必慌忙撕開了我的衣衫,看著深深沒入我身體的弩箭,楞了好一會兒後對哲林吼道:“藥!創傷藥!”
哲林遲疑了一下,從囊中掏出藥遞了過去。咄必咬開蓋子,將藥粉悉數倒在我的背上,“別怕,別怕!沒事!”他慌張地抹著順血流走的藥粉,渾身止不住地戰抖。
“藥!哲林,把你的藥都拿出來!”
“殿下……”哲林搖了搖頭,扭過臉去。
咄必將我緊緊抱在懷,輕輕地搖晃,“沒事,李瀟。真的沒事,你堅持一下,我去找大夫,帶你去找最好的大夫,你沒事的……”
“咄必……”我摸了摸他的臉頰,“對不起。”
“不許!”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眼淚滾滾而落,“不許,你沒事,沒事!”
“嗯,我沒事。”我累極了,用盡氣力地拔開自己的衣襟,將那顆凝血琥珀拿了出來。“這個你戴上,我怕下一世會找不到你。”我把琥珀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了下來,放在他的手中,“咄必,我的名字一定就刻在三生石上,我叫李瀟,下一世我還叫李瀟,你記住了嗎?”
他點點頭,將頭埋在我的脖頸間,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別哭。我在來世等著你,你再來接我。不會再分開了,不會了。”我彎唇一笑,抓著他的手緩緩落下。
“李瀟——”
那是我墮入黑暗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撕心裂肺的呼喊。
可惜,留不住。
造化遊戲,人永遠算不過意。
睜開眼,眼前圍著幾張臉孔。不是咄必,也不是哲林,沒有曠野的風,沒有無際的白雪。淡淡的一股陳舊氣息縈繞。
“姑娘,咋了這是?”一個中年婦女蹲在我身邊問道,她脖子上的一張工作證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赫然寫著‘西安碑林博物館’。
我緩緩起身,失神地往四下看了一圈。暗紅的牆壁,昏暗的燈光,布滿石雕的寬闊空間。
“低血糖了?有人跟著你嗎?”
我搖了搖頭,撐著身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館外仍是驕陽高照的五月,我仰起頭看著刺眼的陽光,覺得神思恍惚。
到底我是不是穿越回去了,到底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那樣漫長的歲月,那樣的愛恨情仇生離死別,醒來,難道隻是一夢華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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