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戰爭的發動,其前期的準備是漫長的,需要啟動的工程規模也是巨大的。頂點說,
諸如邊境上數百人的衝突,基本上“自給自足”,事後報備便可無礙。像正隆五年初的西北軍與段部的戰爭,也是因為在事出突然且事件極其重大的情況下,西北軍才會悍然出兵,否則一般的軍事行動,都需要朝廷下達批文。在此期間,戰機稍縱即逝也隻能運氣不好。
一般來,皇帝禦駕親征,除非是事關國運,涉及生死存亡。否則皇帝終其一生都不出皇都,也是常有的事情。大晉以武立國,兩百年前便是以血與火的手段生生從大楚皇朝身上剜下最大的一塊肉,終身不出皇都這種事情,相比南宋,是比較少了。
皇族子孫成年,便會接受不同的實訓,也算是各國皇族中比較激進的一種培養方式了。
晉帝從來都不是溫室的花朵,無論是年輕的時候師從司馬德光,還是二十多年前那個流血的日子,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躲在幕後指手畫腳的人。
於是麵對烽煙四起的國家,晉帝禦駕親征了。
整個河北道淪陷,南方戰事稍緩,北方風起雲湧——不,應該是黑雲壓城之際,晉帝認為,作為整個國家的擁有者,他應該有所表示。
他要戰,而且要戰勝。
我為晉帝,自當敗盡一切敵。
這樣的信念,從當年還是孩子、被針對的時候起,就沒有動搖過。
整個晉都都知道,晉帝有這樣信念,且基本上所有人都不懷疑晉帝有這樣的能力。
隻是,信仰與敬畏,並不能完全解釋這次可是突如其來的禦駕親征。
這難道不應該是開十幾次朝會,甚至是經過一次大的清洗、鎮壓所有反對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這難道不是經過所有人的同意,然後經過數月乃至是一年的準備,動員起整個大晉的力量,集結大量軍隊、整合大量物資,做好數十乃至上百個戰爭策略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這難道不是,陛下當眾宣布了監國皇子正式確立了皇位繼承人,保證一旦意外,帝統能夠順利過渡之後,才會發生的事情?
沒有,上述事情,除了晉帝發布了一道太子留守晉都或許算是回應了第三條疑問,其餘的似乎一件也沒有做。
是以在禦駕親征之後的半月時間,還有人為此爭吵不休。
到底大晉有沒有做好傾國力一戰的準備,到底這一戰能不能完勝,以及這一戰將會引發怎樣的震動。這些都是問題。
——沒人敢能不能打贏。晉帝既然沒有交代清楚很多事情就敢於北上,那所有人都相信,任何敢於質疑的生意,隻要剛剛從喉嚨處嘴唇,就會被徹底抹殺。畢竟晉帝走了,晉都還有一千左右的黑甲衛以及數千緹騎番子。
既然不能質疑成功的可能,那就爭一爭在勝利過程中的諸多細節與可能吧。
然而半個月後……這樣的爭吵,就平息下來了。
有朝官拿出了戶部以及各部的轉運批文,以及這兩年來,一些不引人注目的文件,之後聯係這兩年的軍隊調動、糧食以及戰馬、軍械的生產和調撥,真相便浮出水麵了。
當太子在皇座左手下一步的台階上讀完了那本長達十幾頁,由陳華等政事堂相公們連夜寫成的文劄時,整個朝堂都安靜了。
戰馬的數量,即便消耗巨大,但在數年前與段部的戰爭中積累下來的資本,以目前的戰爭損耗,不計財力的情況下,還能維持數年時間。
至於糧食,最新的與南宋人的談判結果已經出來了,盡管大晉付出了一些代價,但獲得了相當數量的糧食,算是一劑補藥。
各種軍略物資,似乎也沒有什問題,金錢是最為緊缺的一項,但大量可以清查出來的土地以及拋售出去的所得,也能勉強維持
這樣看來,發動一場大戰,除了外部不穩,似乎是可行的了。
(廢話,要是外部穩定,誰還會禦駕親征。)
而關於戰略物資的轉運——有心人已經發現,其實數年前,就已經在做了。尤其是齊王一係的人最先反應過來。當年齊王就曾經全權轉運過大量的物資。
這樣的反應與明悟,讓現在少數還能在朝堂上立足的齊王黨官員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當年齊王執掌南北轉運,便是被看做了帝國最有希望的繼承者,在現在看,卻似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站在皇位左下一階宣讀書劄的人,並不是齊王。
這是諷刺。
早朝一直到中午才結束,當中間隻喝了一碗粥如今饑腸轆轆的大臣們走出皇城的時候,不禁產生了一種錯覺。
似乎晉帝,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在準備北伐了。
不打無準備之仗,既然如此……似乎也沒什需要擔心的了。
這樣的想法閃過心頭,之後便是對於此次戰爭更為充分的信任以及更大的期待。
在整個大晉的目光都聚焦在此次晉帝禦駕親征的檔口,一些事情就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太子執掌京都,齊王一係進入寒冬,因為之前太子在湖北道的大捷,沒有太多的人感覺意外。其實一些人已經感覺到,自從司馬弼叛國之後,齊王的可能,就已經很了。
相比於一些人將齊王這兩年的動作稱作背水一戰,一些人更願意稱之為:留一條後路。
齊王府已經很久沒有夠分量的客人了,自從聞崇作為晉帝護駕衛隊隨軍出征後,齊王府更是人情冷落。
已經黑了,齊王府前門燈火通明,卻沒有一個人來,反倒是後門,一輛的轎子,停了下來。
一個帶著帷帽的人走下來,隨後心翼翼的進去,之後在王府某個禁忌的房間,掀下了帷帽。
“殿下”
“你來了。”
齊王的臉色並不好看,但比之她沒來的時候,似乎又要好了很多。
這女子是謝神裴。
一個在晉都之中,擁有九成世家子弟望塵莫及身份,卻毫無存在感的女子。
謝神策與謝神威的大姐,曾經與司馬檀有過婚約卻毀婚的女子。
有人她已經奉道,終身不嫁;有人她瘋了。
——不過無論怎,也隻是誰誰誰提了一下,在某某某“哦,是這樣啊”的語氣中,當初的婚約風波,就這樣被帶過去了。
是的,就這樣被帶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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