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為什香香姊姊要生氣？」

    從公園回到葉維之住處後，香草立刻把全身髒兮兮的帆帆趕去洗澡，順道強迫葉維之擔負起照顧的責任，一大一兩隻雄性動物對她的命令完全不敢反抗，乖乖進浴室。

    幸好這間浴室還算寬敞，容納兩個人不算什。葉維之在浴缸放熱水，帆帆坐在一旁等候。

    「她是不是氣帆帆錯話？我的不對嗎？」真的男生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錯了。

    這個嘛基本上他沒錯話，隻是在錯誤的時機了話。

    葉維之坐在浴缸邊緣，方唇微扯。「帆帆你，是誰教你關於親親的事？」

    「是阿俊哥哥啊！」

    「阿俊哥哥？也是住在兒童之家的嗎？」

    「是啊！」帆帆點頭。「阿俊哥哥，男生愛女生，就會一起玩親親。」

    「原來如此。」葉維之竊笑。所以那女人真的想太多了，一般孩都會有這種常識，也不一定非是看色情節目或書刊才學到的。

    「叔叔，你跟香香姊姊玩親親，是不是因為男生愛女生？」帆帆忽然問。

    「嗄？」

    「你愛香香姊姊嗎？」男孩又追問。

    葉維之這才真正體會到方才香草在公園的窘境。孩子果然很難對付，隨口一個問題就是大哉問，教他該如何響應？

    「你愛她，所以才跟她玩親親對不對？」

    「呃，原則上應該是這樣。」他答得心翼翼。

    原則上如此，難道還有原則之外嗎？某道音在心問自己，他選擇忽視。

    「香香姊姊也喜歡你嗎？」

    「呃，原則上我希望是這樣。」

    「叔叔，」帆帆揪著眉，苦惱地望他。「你的話我都聽不懂。」

    太玄了嗎？葉維之苦笑，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幹對一個孩都要回避問題，不能光明正大地回答。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有那難嗎？

    但不曉得為何，人長大了，考慮許多因素，簡單的問題就是會變複雜，關於愛情永遠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我們來洗澡吧，帆帆。」葉維之轉移話題。「你會自己脫衣服嗎？」

    「當然會啊。」帆帆笑嘻嘻地點頭。「我脫給你看。」馬上就表現，手將長袖恤辛辛苦苦地推到頭頂，再用力扯開，然後解牛仔短褲的拉鏈。

    葉維之微笑注視帆帆的動作，算不上利落，但就一個六歲大的孩子來，已經夠了。他調下目光，停在兩條細細的臂膀上，一點一點，都是煙頭燙的斑痕。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他胸口仍是重重一擰，透不過氣。

    帆帆察覺他目光焦點，驚慌地將兩條手臂往身後藏。「叔叔，我都忘了，你不要看。」

    「為什不讓我看？」

    「因為很醜。」帆帆囁嚅，垂下眼。

    「誰的？哪醜了？」葉維之輕輕拉過那兩條臂膀。「還痛不痛？」

    男生搖頭。

    「帆帆很勇敢。」他微微一笑，讚許地摸了摸男生的頭。

    帆帆聽了，驀地揚起眸，欲言又止地瞅著他。

    「怎了？你想什？」

    「叔叔，你不要怪我爸爸。」帆帆軟軟地要求。

    葉維之沒想到他會這，愣了愣。「這些傷口不就是你爸爸燙的嗎？」

    「那是因為我不乖！」帆帆為父親辯解，淚光在眼閃爍。「是我不乖，爸爸才會那生氣。」

    再怎生氣，也不能這樣虐待一個孩子啊！葉維之忍住心海翻騰的怒濤。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叔叔，香香姊姊每次到我爸爸都會生氣，可是他其實不是壞人，他也對我很好的」

    「你不怕爸爸再那樣對你嗎？」

    帆帆一怔，半晌，點了點頭。「怕。」

    「那你還幫他話？」別香草了，連他聽了也氣惱。

    「因為」帆帆低頭，絞扭著手。「他是爸爸啊，媽媽我們是一家人。」

    葉維之一凜，聽出孩子口氣藏著的心酸與眷戀。他還是希望有個家的吧？不管那個家庭曾經有過的幸福是不是變了調，愛他的母親離開了，父親也變得狂暴易怒。

    「你是不是很想媽媽？」他撫摸男孩的臉頰。

    「嗯，我想她，好想她」帆帆含淚。

    「那爸爸呢？」

    「我也想他。」

    但這思念，恐怕也融合著驚懼吧！他想回到自己父親身邊，卻又害怕再次遭到傷害。

    可憐的孩子！

    葉維之心弦顫動，也不知是哪來的酸楚一波波地脹滿胸臆。這是同情嗎？還是憐惜？他隻知道，自己忽然很想給這孩子一個溫暖的擁抱。

    還來不及厘清腦海的念頭，他已經采取行動了，將帆帆輕顫的身軀擁在懷。

    帆帆臉埋在他胸膛，痛快地哭泣。他曾嫌棄這孩子過於軟弱，如今他才懂得帆帆其實不是軟弱，隻是曾受過傷，隻是很想得到愛。

    「叔叔，我不哭了。」哭了一陣，帆帆抽抽噎噎地離開他懷抱，自行擦幹眼淚。「香香姊姊我要勇敢。」

    「是嗎？她這過？」他柔聲問。

    「嗯，香香姊姊我以後不用怕了，她會保護我，她還，以後一定會有別的人比我爸爸更愛我。」

    那是指他吧？葉維之震撼地想，在香草眼，恐怕早就認定了他是當帆帆父親的最佳人選。

    他一直冷漠地拒絕，但現在，他還能繼續堅持嗎？

    「帆帆，你喜歡我嗎？」他嗓音沙啞，問得猶豫。

    但帆帆的回答卻很堅定。「我喜歡叔叔！很喜歡！」甜甜地綻開笑容。

    「那如果你以後有機會常來叔叔家住，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啊！」帆帆歡呼。「那我今可不可以就住在這？我想跟叔叔一起玩打沙包。」

    「嗯，可以啊，你今晚上就睡在這吧。」葉維之笑望他，目光藏著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縱容。

    「ya！」帆帆樂得蹦蹦跳跳。

    「好，那我們現在來洗澡嘍。」著，葉維之一把抱起男孩，將他舉高，像自由落體似地上下搖晃幾次，才讓他坐進水，濺起漫水花。

    「哇」帆帆尖叫連連，玩得好開心。

    「還要不要再來一次？」

    「要、要！我要再玩一次」

    於是，一間平凡的浴室霎時成了男人與男孩的遊樂園，有歡樂與夢想加料，平凡不再是平凡。

    ★★★

    露台上，香草躺落躺椅，微笑欣賞眼前美麗的夜色。

    果然葉維之這的vie比她那間一房一廳的公寓好多了，不僅可以望見遠方的山巒，附近的公園也看得清清楚楚，深夜，公園燈打亮，更添朦朧之美。

    真好

    她瞇起眼，享受清風拂麵的涼爽。

    「妳好像躺得很快樂。」一道含笑的嗓音從她上方灑落。

    她一驚，倏地睜開眼，略窘地坐起身。

    「別客氣，盡量享受啊！」男主人似笑非笑。「請盡管把我這當成妳自己家。」

    討厭，又調侃她！

    香草微噘唇，攏了攏微亂的秀發。「帆帆已經睡了嗎？」

    「嗯，他睡了。」

    「你剛真的床邊故事給他聽？」

    「當然了，不他肯睡嗎？」葉維之搖頭，想起方才帆帆鬧半，就是要聽他親口故事，他不得已隻好憑印象胡亂掰了紅帽與大野狼的故事，順便威脅帆帆，再不乖乖睡的話，大野狼就要來了。

    果然，適度的威脅還是有效的。

    一念及此，葉維之隱隱牽唇，黑眸亮著光。

    香草凝望他的表情，或許他自己不覺得，但他現在看起來就像個寵孩的好爸爸。

    她不禁也微笑。「你肯答應帆帆今晚睡你這邊，是不是表示你願意接受他了？」

    他一怔，沉默不語。

    「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是堅持不肯收養帆帆喔？」她可不會相信。

    他望向她，微微苦笑。「我會考慮。」

    「什？」這回換她愣住了，沒想到他回答得那幹脆。

    「我我願意。」見她一副呆傻的模樣，他笑了，親昵地拍拍她的頰。「妳沒聽懂嗎？」

    「你真的願意？」

    「嗯。」

    「太好了。」她歎息，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夢幻般地低語：「真的太好了。」

    葉維之心一動。雖然她的反應不是歡呼朗笑，也沒有蹦蹦跳跳，但他卻可以從她那一聲深深的歎息，感受到她強烈的喜悅。

    她這樣握著他的手，教他胸口不覺緊擰，橫梗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與甜。

    「我敢打賭，你跟帆帆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的。」良久，她揚起頭，笑意在眼潭流動。

    他頓時沈溺其中，差點失了魂，好一會兒，才收回神智，在她身旁坐下。

    「今我跟帆帆洗澡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問題？」

    他定定地望她。「他問我，我們倆今在公園玩親親，是不是因為男生愛女生？」

    「什？他這樣問？」香草瞬間染紅臉。「那你怎回答？」

    「妳希望我怎回答？」他不答反問。

    她一窒，又羞又窘，又是嗔惱，星眸斜睨他一眼。「嘴長在你身上，我管得著你怎回答嗎？」

    他淡淡一笑，雙手捧起她臉蛋，與她四目對視。「之前妳過，我的生活缺少愛。」

    「我是那過啊。」她臉頰愈來愈熱，嗓音愈來愈低。「所以你現在想要愛了嗎？」

    「如果我我想要，妳會給我嗎？」

    她一顫，眼睫如受驚的鳥，急忙掩翅。「那個帆帆會給你啊，隻要你好好愛帆帆，他一定也會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