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閬風目送那輪弦月消失在夜空中。
沉思良久,他翻過手中刀刃,刀色凜冽如鏡,映出他半張臉孔。
謝閬風,你真當不是個東西。
他眉心平如山水一色,喃喃道,“可這就是我的道啊。”
垂下手,他倚在門上望著冷冰冰的那株紅梅。
他心下木然地抽了幾下,手指劃過刀鞘的紅絲翡翠,依稀記起這紅絲翡翠也是他送的。
昔年死生摯友,如今割袍絕義,真當恍若隔世,可見這多年來,事事不如人意,樁樁違他本心。
“謝某萬死不悔。”
完了他竟然忍不住笑了笑,他想到若是剛才那人還在,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對他“那你就去死吧”。
底邊黑影在夜色化開,躊躇地上前,“樓主,長明殿那邊——”
謝閬風微微搖了搖頭。
他忽然覺得自己快老了,他今年五百一十七歲,依他的修為來,處於正好的年紀,鬢邊卻泛出了白絲,黑袍索然,竟勾出絲形銷骨立的可憐來。
“再讓我想想……好好想想。”
萬素謀還跪在長明殿前的蓮池邊,眼前燈火輝煌,照的這位原本精細雕琢的貴公子現在看起來狼狽得要命,發絲淩亂,眼底烏青,衣袍落盡風雨。
整個人跟個紙片似的可憐。
相易站在旁邊的梅林瞅了他一會兒,覺得好似有點眼熟。
一琢磨,哦,這不就是那無法無的廢物嘛。
“啪——”
萬素謀跪得正起勁,麵前忽然落下一塊石子,啪得蹭過他眼角的肌膚,痛得他眼角一抽抽。
“什人?”
他猛然回過頭,望向四處,可身後茫茫赤色梅林,卻是白玉京的花陣,若不是通曉白玉京的人,應當是進不來的。
莫非刺客?
他心一驚,連忙站了起來,可是跪得太久剛一起身腿便是一軟,又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還還不及呼痛,耳邊一道勁風,見是一道白衣人影出現在他的麵前。
萬素謀嚇得夠嗆,伸手想拔出自己的劍,兀然想到他的劍已經斷了,隻能一臉驚恐地抬起頭——
他一愣。
月色溶溶,他瞥見了那張永生不忘的麵孔。
相易“啪”地拍了一把他的頭,站在他身前,“喲,行這大禮,懂事兒了啊。”
萬素謀傻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又傻愣愣地往長明殿看了一眼,眼圈一紅,“……您肯出來見我了。”
哭得還挺委屈的哈。
相易有些嫌棄地看他,“哭什,男人做事敢作敢當,自己幹了什混賬事心沒點數嗎,哭哭地有什屁用?”
萬素謀垂下頭,吸了吸鼻子,“我在這兒跪了三個月了,您都不肯來見我。”
……牛逼,相易驚悚地瞄了他一眼,“你這主意可真夠睿智的。”
難怪這人到現在還不曉得麵那人和外麵這人不是同一個,合著直接開跪不交流的。
萬素謀聲音哽咽,一股腦道,“我錯了,宗主,我實在沒想到……是我急公近利,我該死,我對指誓,絕不會再仗勢欺人,無端——”
“停停停,”相易轉了轉眼睛,話鋒一轉,“其實吧,我告訴你件事兒。”
萬素謀一愣,“什?”
眼前人微微仰下身子,萬素謀喉嚨動了動,眼見那抹瑰麗之色離他越來越近。
“我是個假的。”
萬素謀傻了老半,茫然地“啊”了一聲。
“我是相折棠他爹,”相易的胡謅的本事那是隨口就來,“相大仙。”
萬素謀上下左右瞅了那張臉一遍,呆了吧唧的,“……啊?”
“您,我從未聽聞我們宗主有父親,”萬素謀抿了抿唇,眼神看起來很窒息,很是猶疑,但偏偏那張臉,一看見三魂就能丟七魄,“您、您是認真的?”
“那可不,”相易道,“不信我帶你進去看看啊,你們家宗主好端端在麵呢。”
“那……”萬素謀心如死灰,“那我三個月,豈不是跪錯了人。”
相易慘不忍睹地瞥了他一眼,“可不,傻孩子。”
萬素謀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茫然中透露著一絲的絕望,“您……您修養得可真好。”
相易背對著這傻子,萬萬沒想到他還真信了,差點笑得岔氣,好在他麵色一凜,繃住了,“還行吧,馬馬虎虎。”
他繼續扯道,“隻因我與我那兒子生得一模一樣,修為也相差無幾,你認不出那也是正常的,況且白玉京瑣事繁多,我經常與他交替,要我是個半個宗主也沒什不妥。”
完了他頗神秘道,“不過這可是宗門機,你萬萬不可泄露。”
萬素謀一臉“原來如此”,難道之前宗主能一人分/身兩地,他急忙追上來,一臉心焦,“那、那您大人不計人過,這件事萬素謀難辭其咎,可否讓宗主……別因為這事兒恨我。”
相易道,“那有什不行。”
萬素謀深呼一口氣,蒼白的麵容上感動得一塌糊塗,“您、您真是菩薩心腸。”
相大仙在逗人的時候總是特別大方,“好好。”
萬素謀忽然想到什,心情又是一沉,“可我跪在這三月,宗主也不肯見我一麵,我對您做了如此大不敬之事,砸了白玉京的臉麵……他一定厭棄死我了。”
相易琢磨著應該是謝閬風不讓那蠢貨出來丟人,隨口道。
“你想太多了,他這個人呢,就是欠跪,我都沒和他過,指不定他壓根不知道你為了什在這兒跪著呢。”
萬素謀死心了三個月,聽了這話心生出了希望之種,“那您——”
“走吧,”男人側過眸,白鬢如雪砌,聲音懶絲絲的,“我現在就帶你去見見我的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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