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手指不自覺地攥上衣角。
“你師父?”
“我師父珩圖君, ”相易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應當沒有見過,死了百八十年了。”
不,他其實見過珩圖君的畫像, 相貌不過尋常, 隻記得那雙眸子青透, 格外精邃。
步月齡下意識地想起自己的眼睛,忽的想起相易其實不怎喜歡直視他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
“他是深深深的上一任也是唯一一任掌門, 帶我入道的人。”
相易第一次提起他,出乎步月齡意料的是, 他原以為他會很悲傷懷念, 但是沒有, 相著就是冷溶溶的樣子, 聲音也冷冷淡淡一筆帶過。
“他的死來複雜, 一言難以蔽之, 你且要知道我以後和正道其實多半沒什瓜葛了, 我既然入了魔, 也沒準備再回去當下第一宗宗主。”
相易低頭, 不知道在回憶什, 臉上沒什情緒,平時嘴角那吊兒郎當的笑也下去了。
步月齡看著他, 一雙眼睛直白明亮。
相著他的目光, 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沒好氣兒道,“想問就問啊,慫什?”
得了肯定,步月齡清咳了一聲,道,“你們感情很好?”
“不好,他這人又聖母又事兒媽,活著的時候在我耳朵根邊嘮嘮叨叨的,死了以後也不給個清淨,我跟他有什感情?”
相易一口氣兒完了不帶喘,神色還是冷冰冰的,怔怔地望著一個角落發呆。
他這樣講,那其實就是很好了。
步月齡想,他這人隻會調侃別人口是心非,其實自己才是最口是心非的那一個。
都了自己為了恩師一死入魔,轉眼又不肯承認起來。
那三點紅痕忽然顯得觸目驚心了起來,步月齡閃開眼神不敢再看。
梅花林忽然有什掠過。
相易耳朵一動,飛快地坐了起來,側耳往邊上聽了三下便下了床,順手套了一條外衣,“我要走了。”
少年看著他,張嘴欲些什。
你要去哪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想要跟著這個人,或許是他活的太隨心所欲,又或許是因為他站得太高。
年少時遇到了這種人,有什道理不被折服?
一個高到連仰望都及不到的所在,就這坐在這兒跟你扯皮,跟你百年前血跡斑駁的往事,仙道巔峰之間的勾心鬥角,漫不經心,滿不在乎,跟嘮家長短一樣。
太有意思了。
他是個不怎著調的前輩,看似沒個正形又不可靠,步月齡想起當時在那個昏暗的地牢他側身而過的那一劍,可是相易後來什也沒,他這人在真痛的時候是不會喊痛的。
雖然平日他折了腰都要哭喪半,可是真正危難的時候他像一座山,八分不動,一劍石破驚,恰似神下凡。
可他也沒覺得有什了不起的,完事兒之後跟沒事兒人似的,略略拍一拍你的肩膀,道一句有我在嘛沒什好怕的。
他這人出劍的時候,當真是煌煌如日不可直視。
要起來,像他這樣年紀的男孩子,哪個遇到了他能不崇拜?
醒掌下第一劍,回首下第一顏。
偏偏這樣的人入了魔,道到底是寵愛他,還是恨他,一時也不出個道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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