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臉在陽光下透明而白皙，閃著瑩澤的光，她看樂以珍的眼神是篤定而沉著的。樂以珍想了想，覺得她既然已經有所察覺，自己也沒有必要把事情瞞著她。

    於是樂以珍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幾個丫頭，她身邊的玉荷和沈夫人身邊的青兒都是靈俐人兒，帶著幾個丫頭退到遠處去了。樂以珍便將事情的大概經過講給了沈夫人聽。沈夫人聽過後，手撚佛珠輕誦一聲佛號：“阿彌陀佛，真是罪過…定兒的事…你是不是處理得太過倉促？若是她…有了老爺的骨血可怎辦？”

    樂以珍一垂眸，對沈夫人道：“太太放心，我不會讓這種糾結的事情發生在定兒身上，昨兒晚上我陪楊喝酒的時候，玉荷帶她出去，給她喝下一付藥…”

    “罪過罪過…”沈夫人閉目誦佛，樂以珍卻在她的眼角看到了兩滴淚。過了好一會兒，沈夫人才睜開眼睛，她將頭轉了一個方向，讓自己的臉隱於廊柱的陰影之下，話的聲音也不太穩定：“冤有頭債有主，老爺正值壯年，染上了這個癮病，不戒除的話…怕是後半輩子都要廢了，好在以前給蕊兒治過這個毛病，時日尚淺，應該不會有多難吧…老爺那頭就指望你了，這邊的事我會找弘兒商議。”

    樂以珍正愁礙於懷明弘的麵子，不知道如何對待懷遠清呢，聽沈夫人這樣，她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太太肯出麵，我心萬分感激，我畢竟年輕，真遇上這等大事，著實是心慌無措。”

    沈夫人發出一聲輕笑：“珍兒過謙了，我聽弘兒，你在外頭做起生意來，可不遜於一個好男子呢…有一樣事我得提醒你，發生了這件事，帽兒胡同那邊的開銷你要留心，不要放太多的銀子給懷祿，他對老爺的話是無所不從的，在老爺戒除癮病之前，讓那邊拮據一些，有好處的。”

    樂以珍會意，答應了下來。沈夫人便站起身來，自己順著遊廊往前走去。樂以珍也扶著廊柱，看著沈夫人慢慢地走遠，不知怎的，那背影給她一種沉重而悲傷的感受。

    “二太太，我們還去帽兒胡同嗎？”玉荷走過來，在她的身邊輕輕地問一句。

    “哎！”樂以珍嗨歎一聲，“不去怎行？你去吩咐備車吧。”

    “那鍾兒姨奶奶的賞…”

    “不急於這一時，明再送賞過去也是一樣的。”樂以珍完，任由玉荷急匆匆地備車去，她則慢慢地沿著遊廊往二門外晃蕩。

    本來樂以珍打算帶兩個孩子過去，讓鍾兒生產這一折騰，她也懶得再回去領蕊兒和夢兒了。於是玉荷陪著她，主仆二人坐上馬車，正午的時刻到了帽兒胡同。

    羅金英正在伺候懷遠駒吃午飯，聽到門口有響動，懷遠駒從桌邊抻著脖子往外一瞧，見是樂以珍來了，他的臉上現出一絲驚喜的神色來，不錯眼地看著樂以珍走進屋來，心地問了一句：“吃了沒有？”

    樂以珍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見了他千萬不要憤怒，要以大局為重，勸他戒除煙癮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此刻真見了他，她馬上想起定兒那件事來。她實在是沒辦法做到若無其事，忍不住撂下了臉子。

    她走到桌邊坐下來，也不話，伸手將懷遠駒麵前擺放的一碗米飯端過來，拿起筷子悶頭吃飯。懷遠駒被她搶了飯碗，也不介意的樣子，高興地對羅金英一招手：“再盛一碗飯來。”

    兩個人對麵坐著吃飯，懷遠駒好幾次想張口話，見樂以珍不肯抬頭看他，又悻悻地閉了嘴。一頓飯靜默無聲地吃完，玉荷和羅金英兩個人撤了飯桌，沏上了茶，便悄悄地退出屋子，關上了門。

    屋內隻剩下懷樂二人，懷遠駒動了動身子，又不知道該幹什，便提起茶壺來斟了一杯茶，拿起杯子剛想喝，看了看樂以珍，又將那杯茶放到了她的手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