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孩兒並未接到徐溪。”中年男子此刻有些戰戰兢兢的低頭彎腰不敢直視麵前的這位老人。

    老人的眼睛露出一條縫隙，從中閃過一道戾芒，卻隻是輕輕笑道：“罷了，沒接到就算了，已經接到消息，這子自己去了，你叫劉闖他們不要太擔心。”

    “是，父親，孩兒先告退了。”

    老人，準確的來是名為李唐的老人，位極人臣，時任中書令兼太子少傅，年僅五十有六，被稱之為大秦最年輕的中書令，同時，他還有另一個頭銜，宣國公。

    老人閉目躺在搖椅上，搖搖晃晃輕聲喃喃。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暮春時節，通常是殿試放榜的日子，這時候各個考生將會結伴前來一起等待放榜，但通常放榜的時間段多在寅時，毫無光線可言，這時便隻能懷揣激動的心情在周圍的客棧下榻，以作歇腳等待之用。

    千餘年來，科舉便與做官拉不開關係，尊崇儒家“學優則仕”“精英治國”的理念，通過科舉的重重選拔一步登的考生不在少數，即便趕巧中個秀才也足以成為鄉鄉親中最耀眼的存在，因此瘋狂的雖不多，但範進中舉的典例也不是沒有，經過千年的完善製度，以及數十年前翰林院與國教的聯手整改，更隨著“糊名”“譽錄”“雙重定等”“三年大比”的出現，大秦的科舉一度被中原詩人們稱讚為“至公之製”，雖稍有不足，但相對於古代那些簡陋的製度，現在的科舉顯然要強上許多。

    但也不是沒有落榜後氣憤於科舉製度不公的書生憤起發難，南唐詩人相澤通曾賦詩一首《子成龍》來嘲諷科舉製度的種種不公：“寒窗十載雄心飛，欲跳龍門歲月催，子不知高厚，夢做快婿成龍飛。”但沒多久，這位在南唐享有盛譽的詩人便在世人的眼中消失了，誰也不知去了哪。

    如今即將入夏，正是殿試放榜的時日，大堆考生早早便來到了全國統一放榜的江南貢院的榜單麵前幹著眼睛等待成績的出爐。

    但是在眾多考生中，有三位考生卻是顯得如此鶴立雞群。

    青衫書生首先搖扇對著兩位同伴道：“我朝泱泱大國，光是一人擋百的武夫，便有千餘，暫且不論新涼那等窮山出刁民的地方，就京城之內，高品武夫怕是就不下於百人。”

    青衫書生完這話，後麵的同伴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道：“新涼此地雖貧瘠，但傲骨極高，刁民一詞怕為不妥，傳聞新涼僅用6000餘人便擊敗數倍於己的三旗大軍，更將敵方大將宋普斬於馬下，狠狠地打壓了那北罔的囂張氣焰，數員年輕武將更是如過江之鯽一般露出了浪頭，連陛下都大有嘉譽，得了一筆不的封賞，此等英雄輩出之地，怎是刁民二字可囊括的？”

    青衫書生卻隻是搖頭輕笑，“季兄有所不知，愚弟年幼之時曾隨父南下江南，到過新涼，所過之處無一不是淒慘景象，人員稀少，處處狼煙，一點生機樣子都無，也站在城牆之上瞧過幾場不大不的戰役，照我看來，皆是莽夫，隻懂大開大合，卻不懂得什叫進退自如，那所謂的少年將軍，隻怕也是寥寥幾個能吃飽的莽漢罷了。”

    季麟不易察覺的露出些許鄙夷之態，眼前這位青衫，被譽為京城四大才子之一，乃是禮部侍郎王千水之子，自幼嬌生慣了，目中無人，此次的輕巧，估計在新涼也隻是耳聞一些戰況，絕無登牆眼見事實的可能。殊不知，那種大開大合看似魯莽的行為，才是兵家必勝的真正道理。

    心知他對於新涼各類看法不會改變，季麟所幸不再接話，隻是安安靜靜的站在身旁看著早知結果的榜單。

    倒是另一位同伴喃喃自語：“其實啊，每當看到各類傳達文書，不論是捷報亦或者噩耗，或多或少都能體會到戰場上的無奈與殘酷。但不論是寸厘之地還是如我朝這樣的泱泱大國，終究還是要有人來守啊，而那新涼，一守，便守了整整七年，每當想起，總是有些欽佩的。”

    季麟默默低頭。

    青衫公子也無語凝噎。

    大好新涼。

    可悲可歎。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

    在大秦往東的方向，有一處桃花林，桃花林位於西塞山的頂部，山下有一座朱家莊，莊主年逾五十，武力七品，雖然不高，但自保有餘。妻子早年慘死仇家手中，膝下卻有兩個粉嫩嬰兒幸而活了下來，一男一女，譽為金童玉女。也正是這一男一女兩個孩童，撐著朱莊主的最後一口氣，還留下了最後一抹善心，近幾年，財源廣進卻也好善施樂，早就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大善人。

    可今日，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時永元三年，朱友珪之莊於桃花林下，滿莊四十二人口，除莊主朱友珪之外，無一幸存。

    朱友珪跪在血泊當中，死死地抱住一具冰涼的孩童屍體，雙目緊閉，卻有淚水不斷滑落，仔細望去，原來眼淚早就流幹，如今，竟已形成血淚之狀！

    突然，他抬起頭來，一雙猩紅的雙眸似有無盡怒火要將這世間的一切吞沒。

    起身，提劍，上山，殺人。

    毫不拖泥帶水。

    這位山下人，上山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