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愛：南嶽北關

    城每年五月進入雨季, 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氣陰沉、細雨綿綿。沈雙成開車帶著皮皮來到觀音湖公園, 一路上卻是暴雨如注、越下越大。遠處空轟隆作響, 發著詭異的紅光，枝狀閃電次第爆開，像一道道鞭子驅趕著滾滾流雲。

    大雨中能見度極低, 雨刷開到最大也看不清路麵。所幸車燈夠亮，gps夠強, 一個時的路程足足開了兩個時才到。

    兩人鑽進桑林。皮皮舉著手電，沈雙成拖著驅鳥儀, 在泥水中又跋涉了一個時才找到那棵特殊的桑樹。幸虧樹下有張長椅，是當年賀蘭觿捐給森林公園的, 不然在這漆黑的雨夜，失去了四周的參照物, 很難確認桑樹的位置。

    兩人都穿著黑色的防水服，身上掛著攀爬用的登山繩和鎖扣, 收拾好背包正要爬樹，一陣旋風忽至, 直把罩在驅鳥儀上的雨傘吹得飛了起來，皮皮、雙成同時搶步追了過去。

    驅鳥儀的明書上特地交待，此物怕水。如被雨水淋濕, 可能會導致電線短路, 機器失靈。而今晚的行動, 如果沒有這超聲波外帶集成爆閃光束的驅鳥儀相助, 在猛禽的眼皮底下掏蛋, 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雨傘在空中轉了個圈兒，被一隻手拿住。

    一個淺灰色的人影從樹林中走出來，大步流星地走到兩人麵前，皮皮舉起手電一照，呆住了。

    是賀蘭翬。

    神不知鬼不覺的，不知道這人是怎跟過來的。

    賀蘭翬的目光牢牢地鎖在沈雙成的臉上，沒穿雨衣，整個人都濕透了。與他緊崩的神態相比，沈雙成相對坦然，雙手插在口袋，側著身子，淡然地看著他，目光中沒有半點逃避的意味。

    接下來的半分鍾，誰都沒有話。

    蘇霓族的文化真是讓人看不懂，皮皮心想。這賀蘭翬追過來是為了重歸舊好？既然這樣就別磨嘰了，趕緊表白握手言合。又不是拍偶像劇，別動不動就款款深情定格凝視都什年代了還這樣沒效率……她就惦記著掏鳥蛋的事兒。

    “找我們有事嗎，賀蘭先生？” 皮皮決定打破沉默。

    “有幾句話要跟沈先生。”賀蘭翬的目光沒有移開。

    皮皮覺得他的語氣不太友好，態度跟先前大相徑庭，一副嫌她插在中間礙手礙腳的樣子。這時，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令皮皮覺得不妙：這沈雙成算是賀蘭翬的前男友。觀音湖桑林是狐族幽會的地方，沈雙成和自己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地出現在這……賀蘭翬該不會是誤會了吧？正尋思要不要解釋一下，又怕越描越黑。轉念一想，又覺得冤枉。嗨，這都哪兒跟哪兒呀。她關皮皮一心一意求鳥蛋，偏偏有人過來攪局，要鬧心，賀蘭翬更鬧心好嗎！

    想到這她索性退後一步，兩手一攤，表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所幸沈雙成終於開口了：“改日，行嗎？”

    “不行。”

    “那就……等我一會兒？我幫皮皮辦點事，很快下來。”

    賀蘭翬想了想，勉強地點了一下頭。看得出他自視甚高，不習慣等，更不習慣被人敷衍。

    “別誤會哈，我們是過來掏鳥蛋的。”皮皮指了指頭頂上的樹，又指了指地上的驅鳥儀，“順便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這個機器，別讓雨水淋到。”

    這次賀蘭翬很配合，走過去將雨傘擋在機器的上麵。

    兩人同時上樹，輕手輕腳地爬到樹頂，雖然大風大雨，鳥巢還在原地。上麵沒有玄鳥，麵空無一物。

    玄鳥蛋又又黑，皮皮生怕漏掉，用嘴含著手電，伸手沿著鳥窩細細地摸了一遍。

    “有蛋嗎？”沈雙成在一旁低聲問道。

    “沒有。”皮皮有點沮喪，“鳥還沒來。”

    “你玄鳥很大？展翅而飛、遮蔽日？——是不是有點誇張？”

    “不誇張。我親眼看見，有半個湖麵那大。”

    “那怎可能隻有這一個窩？”

    皮皮怔住。麵前的鳥窩的確尋常，大也很常見，並無任何特殊之處。

    “窩是用來孵蛋的，這大的鳥，屁股怎也得有一張圓桌那大吧？”沈雙成繼續分析，“根本不可能坐進來。”

    他這一，皮皮也覺得奇怪。

    “你不覺得有人在忽悠你嗎？”

    “這玄鳥從本質上，隻是兩團虛無的精氣，可大可……用人類的邏輯很難清楚。它們也許是從另一個空間飛過來的，在我們看來個頭挺大，用另一個維度看也許隻是一個的點。”

    沈雙成忍不住笑了。

    “有什好笑？”

    “看來你完全不需要別人來忽悠你，你能足夠的能力忽悠你自己。”

    皮皮正要反駁，忽聽“嗶剝”一聲，一根樹枝斷了，她的腳踩了個空，整個人向樹下跌去，被沈雙成眼疾手快地抓住。

    他用力把皮皮拉了上來，讓她跟自己站在同一根枝椏上，為了防止超重，他的右腿踩到另一根略低的樹叉上，將大部分體重轉移了過去。

    皮皮驚魂未定，不停地喘著粗氣。從三十多米高的樹上跌下去，不死也是殘廢。

    枝椏很短，位置狹，皮皮一手抱著樹幹，一手拿著手電。沈雙成緊緊挨著她的右側，長長的左臂牢牢地環在她的腰上，防止她再次跌倒。

    皮皮有點不自在。

    這也……挨得太近了吧？近到能夠感覺到他的心跳和體溫。他的臉就在腮邊，呼吸一直吹到頸間，在這冰涼的雨夜暖融融的，散發著一股薄荷的香味。

    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又尷尬又緊張，不禁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夜光手表顯示自己心跳加速，而另一組數字卻是緩慢的，其中一個雖然不斷閃動，一直停留在“4”這個數字上。

    這個時間，賀蘭觿應該還沒睡吧？

    “冷嗎？”沈雙成問道。

    “有，有點兒。”

    “我幫你暖和一下。”他後麵抱住了她。

    “不用，不用。”皮皮果斷避開。沈雙成沒有堅持，卻仍然緊緊挨著她。

    “別緊張，我不會把你怎樣的。我們蘇霓人沒有性別。”他輕笑，“你就當我是個女的好了。”

    實話在這一點上皮皮糾結極了。因為沈雙成今晚的打扮完全中性，嗓音甜美動聽，舉手投足之間完全無法判斷是男是女，所以皮皮也不知道自己應當以什樣的方式與他相處，糾結到最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不知為何，潛意識她一直覺得他是個男人。也許是因為武功高強，也許是因為那份少有的淡定從容隨性，更大程度是因為他居然有本事把高傲的賀蘭翬活活折磨成了一個偶像劇男主。

    皮皮笑而不語，從包掏出一根火腿腸啃了起來。

    “其實你不一定非要得到玄鳥蛋。”沈雙成忽然。

    因為晚上的行動很危險，沈雙成極有可能被玄鳥攻擊，為了表示信任，皮皮將沙瀾之行、東靈出走以及為什需要玄鳥蛋全盤相告。

    “還有別的辦法？”

    “我可以把你變成一個男人。這樣你就不會再愛上賀蘭觿，你們可以繼續在一起，以兄弟的名份相處。大家各得其所，何樂而不為？”

    皮皮噗嗤一聲笑了：“變成男人？這也太逗了吧？”

    沈雙成聳了聳肩：“難道你就不想嚐嚐作男人的滋味嗎？”

    “我要是真的想可以做變性手術呀。”

    “那種手術很痛的，會給身心留下巨大的創傷。而我，”他淡淡地道，“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你變作一個純爺們。與此同時，傳給你巨大的能量。”

    “……”

    “你願意嗎？想試試嗎？隻需要你一年的時間。”

    “哎哎哎，沈雙成——”

    “這是一個真誠的提議，利人利己，建議你好好考慮。”

    “雙成，”皮皮轉身看著他，“我倒是不反對變成一個男人，隻是我身上有賀蘭觿的魅珠、賀蘭觿的孩子，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沈雙成雙眉一抬：“這的確是個挑戰。”

    “所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