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大院。

    兩樹紅燈被夜風吹得緩緩搖曳, 些微的紅光從窗戶照射而入，灑在西邊屋子的床前。

    睡在床上的老人翻來覆去，聲呻·吟，渾身都不舒服, 正是阿茨婆婆。這場病熬了太久了, 作為普通人類來講, 她的歲數也早已超過平均壽命，肉體凡胎，總有扛到盡頭的一。

    院子忽然傳來動靜, 像是有人回來了。阿茨婆婆歎了口氣：“兩個臭子，又超時了。”

    湯姆和傑瑞從與北賜和阿茨一起生活在這座大院, 她們對兩個孩的規則約束之一是：每晚上零點前必須回來。但是隨著男孩們的年齡增長, 他們難免貪玩, 回來時常常超過了零點, 院門被鎖了, 便隻能偷偷翻牆進來。阿茨婆婆以為他們今又違規了。

    然而此時, 一陣狂風把西邊屋子的房門猛地刮開, 寬蓬黑衣挾裹著夜風而來。

    躺在床上的阿茨婆婆立刻坐起身, 隻見門外立著一道高挑人影。根本不是湯姆和傑瑞, 而是那個穿黑鬥篷的少年, 他懷還抱著一個人。

    當分辨出他懷的人是誰時，阿茨婆婆條件反射跳下床, 鞋都沒穿就跑了過去, 焦急問道：“她怎了？！”

    寐無張沒回答, 隻是抬腳跨過門檻，抱著北賜走進屋，彎腰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爾後他才轉身對阿茨婆婆：“出來吧。”

    阿茨婆婆正在關門，聽見這句話，眉頭跳了一下，但還是若無其事地關好門，“夥子，我這不是一直在嗎？”

    寐無張麵無表情，聲音也沒任何情緒：“初靈。”

    “……”阿茨婆婆轉過來麵對他，裝不下去了，神色變得警惕。‘初靈’這個名字，是她在精靈族用的名字，但早已在八百年前就消失了，所有人都以為她隨著她主人光明先祖的失蹤而失蹤了。但眼前這個人卻知道？

    寐無張不想跟她耗時間，隻：“出來，我需要你的本體，幫我辦一件事。”

    阿茨“”了一聲，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北賜，再看向他那張被鬥篷連帽遮住大半的臉，語氣防備地問道：“你到底是誰？接近她有什目的？”

    寐無張翻開連帽，露出完整的一張臉，微垂著眼瞼反問：“你以為我是誰？”

    他這張臉跟阿茨這些看到的一樣，水嫩妖孽，中立於男女相貌之間，並不是她記憶中的殿下的臉。

    事實上，自從上次聽見北賜喊寐無張‘殿下’，阿茨就經常留意她帶回來的這個朋友。雖然寐無張跟真正的殿下長得不太一樣，但阿茨還是忍不住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因為，並不排除八百年前的殿下用的那張臉才是假臉的可能性，或許，眼前這人的相貌才是殿下的真容。畢竟人間無法用假相，而上界卻是可以的。再加上現在，寐無張竟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想到這，阿茨越發驚疑不定，用老年人的嗓音顫顫巍巍地問道：“……你是主人的殿下？”

    寐無張輕抬下巴：“不然？”

    一得到這個回答，阿茨身形晃動，“”地一聲靠在門板上，目光瞬間變得無比複雜，有驚訝，有擔憂，有難以置信，還有一點神經質一般的喜悅。

    但隨後她很快反應過來，把混濁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語無倫次地問：“可你！你知道你自己是殿下？！你的記憶……”她著，又兀自搖頭，自言自語：“不可能的。怎可能？那是主人親自消除掉的記憶，你怎會想起來……”

    寐無張依然麵無波瀾地：“我不想談這件事。隻問你一句，你的洗塵珠還在嗎？”

    阿茨還沉浸在‘殿下回來了’的震驚當中，喃喃道：“……主人她，知道你是殿下嗎？”

    “知道。但我要她忘記。”完這句，寐無張強調：“初靈，洗塵珠。我耐心不多。”

    所謂洗塵珠，是精靈族每個精靈生自帶的一顆珠子，可以除去任何記憶，洗掉前塵。但每個精靈都隻有一顆，一生隻能用一次，自用或他用都可以。七界之大，洗塵珠是唯一一種可以根據主觀意願使人失憶的東西。除此之外，並不存在其他可以消除別人記憶的法術或法寶。

    聽他這，阿茨心生出了不好的預感，但又不能不回答。隻好據實道：“我的洗塵珠還在。可是效力很弱。”

    寐無張微微頷首：“我不需要它有多強的效力。你出來吧。”

    阿茨麵色為難：“我，我怕是很難……”

    寐無張徹底沒耐心了，沒等她完，便微微眯了眼，硬生生把初靈從阿茨婆婆的身體逼了出來。

    一個全身半透明的雙翼精靈從老人身上慢慢分離而出，剩下老人僵直在原地。

    等到那隻精靈完全獨立出來時，隱約可辨別出她的外形裝扮屬於上界精靈一族光之精靈的風格，尖長雙耳，大眼睛，口鼻，銀色長發高高束起，中分的劉海沿著臉頰線條垂下；彩綢為衣，絲綢細帶交叉著繞過後頸；四肢比例很接近人類，但體型比人類一點。這些正是光明精靈的特征。

    而眼前這一隻，怪就怪在：全身是半透明的，沒有實際體態。

    初靈沒想到殿下會真的把她逼出來，無奈道：“我靈力全無。在人間無法用本體存在，離開了宿主就是這副透明樣子，而且不能離開宿主太久，否則會魂飛魄散。”

    寐無張“嗯”了一聲，稍稍側身，垂眸看著床上昏迷的人，：“所以快點。”

    他一側身，初靈也看到了北賜蒼白的臉，她揮著翅膀，飄過來問：“殿下，你想用洗塵珠對她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