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大院人來人往，比平時熱鬧百倍。

    院子的兩樹紅燈把這一方地照耀得格外有情人味，每一個進出的人的臉上都閃著微微的紅色燈光，古老而又溫情脈脈。

    隔壁老王安慰性地拍了拍北賜的肩膀, 一臉節哀順變的表情, ：“賜啊, 這個歲數也應該了，至少阿茨走得很開心。”

    其他前來送阿茨婆婆的鄰居也聲地七嘴八舌道：“是啊，她今一整都很開心, 看看她撿的破爛有多少就知道了。”

    “走之前會回光返照是最好的了。沒什痛苦，不用在床上哭喊地地掙紮。”

    “唉, 雖然阿茨的牌技很爛, 但她人是真的很好, 總讓我們贏錢。”

    “阿茨還有個夢想來著, 今早上計劃了很久啊, 好像是……是什來著？”

    “她要開個廢品回收站, 穩賺不賠！連地點都選好了呢。”

    “這算是夙願吧。要是有人幫她實現一下的話, 阿茨在下麵會樂不攏嘴吧。”

    湯姆和傑瑞紅著眼睛從屋麵出來, 心腸熱切的鄰居們立刻從喪事中看到了一點希望, 趕緊把湯姆拉過去, 圍著他：“湯姆你最有生意頭腦了，來來來, 廢品回收站了解一下……”

    北賜：“……”

    北賜在門口站了一個多時, 表情僵硬, 心隻想著兩件事：如何籌錢厚葬阿茨婆婆？上哪去給初靈找新的宿體？這兩件可都是棘手的事情。

    北賜本來想把阿茨婆婆的後事交給湯姆和傑瑞，一切從簡，她則可以先去找新宿體。但北賜想起幾十年前，她和初靈買下阿茨婆婆的身體的那一幕。

    那時候寒風凜冽，整個中歐都大雪飄搖，單身婦人在垃圾車拾遺撿漏找食物。長街盡頭走來一人，額間垂著眉心墜，背後背著一把二胡，跟婦人：“我可以幫你實現三個願望，條件是，你要把你的身體交給我。”蓬頭垢麵的婦人最終隻了兩個願望，其中一個就是希望自己死後能得到厚葬。

    北賜在人間活了這多年，什千奇百怪的願望都聽過，死後厚葬算是很普通的一個了。況且，當年阿茨婆婆的另一個願望，比死後厚葬艱難千百倍，北賜都幫她實現了。現在沒理由不幫她實現第二個願望。

    於是，有始有終的北賜回到自己的屋子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樣值錢的東西——一支簪子。銀漆表層下是純金的簪子。

    初靈已經從阿茨婆婆的身體出來了，回到半透明的狀態，一直待在北賜的屋子。這會兒她看見北賜找出銀簪子，大致也猜到了她想做什。

    羅子被安置在另一間房子，寐無張不知去哪了，這間屋隻有她們倆人。

    初靈忍不住問：“主人，你想當掉這隻簪子？”

    北賜關上櫃門，無所謂道：“反正留著也是壓箱底。眼下我們需要錢。”

    初靈飄過去，語氣不忍：“可這簪子不是你從殿下手搶回來的嗎？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如果不喜歡，為什一定要要回來？

    北賜揚起簪子作勢要敲初靈的腦袋，初靈趕緊飄開，“主人你住手，你敲一下我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知道怕了？怕就別吵，再吵我就敲碎你。”北賜掂了掂簪子，站在原地：“當年千辛萬苦把它搶回來嘛，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刻應急，現在到了這隻簪子實現自我價值的時候了，這是它的命數，我為它感到光榮。”

    初靈隱隱有伸手捂臉之勢，北賜咬著唇瞪她一眼，“別捂臉！快認同我的話，我需要更多的信心。”

    “……”

    北賜：“快點！”

    初靈：“前半句我能做到，後半句我做不到。”

    初靈真後悔沒有早點開始撿破爛事業，那樣不定就可以攢到一些錢。今日也不至於要主人當簪子來換錢了。

    ·

    北賜決定吃完晚飯後就出去一趟，到黑市找當鋪，隻要有了錢，葬禮的事很快就可以解決。

    但是幫初靈找新宿體這件事卻困難多了。不僅困難，關係也重大。沒找到宿體，她們就不能出發去尋找羅子的那間實驗室；沒找到宿體，初靈的魂魄就無處安放，撐不了幾就岌岌可危。

    北賜和傑瑞在廚房準備晚飯時，她一直想著新宿體的事情，心不在焉。

    傑瑞忽然驚呼：“北賜姐姐，你把什放進鍋了？！”

    “什？”北賜恍然回神，低頭去看，鍋的青菜已經糊成一團凝膠了，“哎？我放了什？？？我本來是要放水的呀。”

    傑瑞痛心疾首：“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

    兩人手忙腳亂地重新炒了一鍋青菜。

    北賜打開烘焙器，伸手去端糕點，還沒碰到底板，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動不了了。

    抓著她手腕的那隻手，指節明晰，皮膚白皙又細膩。北賜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果然看見那張水嫩妖孽的盛世美顏。

    “……”

    北賜又低下頭眨了一下眼睛，一雙眼直直地看著兩人的手，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放開。

    寐無張視而不見，握著她的手從烘焙器拿出來，遠離了高溫。

    “燙。”他，“你不知道嗎？”

    “我……”北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帶手套，徒手就想去端糕點。她哈哈笑了兩聲，“這個燙我應該是知道的，隻是想試試自己的皮有多厚，哈哈哈哈！”

    寐無張放開她的手，麵無表情，：“不好笑。”

    “……”

    北賜轉身去找手套，背對著他：“別這直接啊，給點麵子笑一笑又不會死。”

    寐無張很有立場地強調：“毫無有趣之處。”

    “好吧，”北賜笑著點頭，“你覺得不好笑就不好笑吧。隻要我自個兒化解了尷尬就好了哈哈哈哈……”

    寐無張抱著手臂靠在案幾旁，問她：“為什尷尬？”

    北賜深吸一口氣，故作鄭重地沉吟了一下，“嗯……這就是個大問題了。”

    她戴著手套轉過身來，看著他的眼睛：“因為我也還沒搞清楚自己為什尷尬。我很少在沒搞清楚一件事之前就陷進去的。”

    寐無張低眸，在她水靈澄澈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倒影。他勾起唇角，跟她對視，眼的笑意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