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玥撫掌大讚：“淑質英才、豁達寬宏，不愧為大乘一等一的花魁娘子！”

    “那是！”顧絳憐將頭一昂，當仁不讓地道。

    兩人相視而笑，這才捧起茶盞，將別後的經曆逐一道來。

    那日“攬翠閣”被查封，顧絳憐離開碧落苑，先是到城中的私宅住下養傷，等風聲平靜下來，她便同黑凰商量要另起爐灶，重整旗鼓。

    隻是新開張的“溶月閣”並不行過往那般皮肉生意，而是以顧絳憐之舞和黑凰之琴為主打，走的風雅路線。

    當然，對於前來投靠她們的老姐妹，兩人並不推辭，十分寬宏地收留了這些人。

    因而到後來，“溶月閣”一分為二，既有幽雅的聲樂場所，也是侈麗的聲色之地。這兩年，端的是聲名大噪。

    對此，顧絳憐則毫不避諱地道：“本就是那樣的出身，做什非要把自己洗白！”

    眠玥讚歎地點點頭，再次相見，這顧絳憐的變化何止脫胎換骨，她看著心歡喜，人更隨之輕鬆起來。

    “對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跟你閑扯半，差點把正事兒給忘囉！”起她的“溶月閣”，顧絳憐一拍腦袋，一把抓住眠玥的手道。

    “什事？”眠玥疑惑道。

    這回，顧絳憐尚未開口，頰上已先浮出兩朵可疑的紅暈，忸怩半，她才道：

    “也就是幫我一個忙……前兩日，樓來了位貴客，怎形容呢？‘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還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總之，我長這大，這樣出色的男人，還是第一回見到。他上我‘溶月閣’，出手豪綽，卻隻為聽琴。上回離開之前，道是明日還會再來，可是今早黑凰姐姐有急事出城，這幾都回不來。我是想啊，你的琴技在她之上，不若請你代為撫琴一曲，才不至於叫‘他’失望。”

    她一口氣將話完，便滿懷期待地等待眠玥點頭。

    “哦！我道你怎將往事忘得這樣快，原來是有了新目標！”眠玥恍然大悟，眼閃動著捉挾的光。

    “我什時候過自己喜歡‘他’啦！隻是單純的欣賞而已，哪像你思想齷蹉！”受到眠玥調侃，顧絳憐卻不承認地道：“男女之間，就必定得是情啊愛啊的呀？我就不能有個崇拜敬重的人！”

    她這樣急著撇清，眠玥則始終微笑不語。

    到後來，連顧絳憐都覺得自己越描越黑，便賭氣道：“你去是不去？”

    “去！怎不去啊！”眠玥笑眯眯地看著女子著急的模樣：“我這個‘思想齷齪’的人，正想會一會你那位‘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貴客呢。”

    她拿對方的話擠兌人家，沒曾想，顧絳憐卻黯然道：“這位客人身份神秘得緊，除了我，他連黑凰姐姐都不見，你恐怕要失望了。”

    眠玥愣了愣，心想這人倒是怪癖得很！可能讓極少出麵招待客人的絳憐姑娘如此推崇，想必也是有他過人之處的。

    “求求你啦！就當江湖救急，好吧？”眼見眠玥陷入沉思不再話，顧絳憐輕搖好友手臂，聲央求道。

    點頭應允過後，翌日，眠玥如約來到城南的“溶月閣”，和以前相同的是，這也有南北樓之分。

    兩處的區別則是，北樓典雅清靜，頭的姑娘多為色藝雙絕的人物，通常隻賣藝不賣身，往來人物也自是不俗。

    與它一牆之隔的南樓卻是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之地。隻要你情我願，又出得起銀子，便能買下任何看中的姑娘相陪。

    正值晚霞漫之時，眠玥抱著“號鍾”步上北樓，剛進到準備好的房間，便見竹簾之後現出兩道人影，想來便是顧絳憐和她口中那位了不起的客人。

    也罷，如此一來，倒是省去很多麻煩。

    坐定以後，眠玥調整琴弦，選一首《高山》，便信手撥彈起來。

    高山巍巍、流水湯湯，鬆風陣陣、琴聲皇皇，這些年，她獨自在外遊曆，心智日趨成熟之際，琴聲也脫去匠氣，變得有如行雲流水般瀟灑任意無所不至。

    琴聲自宮音起，平和安詳，如旭日東升，莽蒼的群山破霧而來；曲到中途，卻突有變徵之聲，則是眠玥想起蜀山之巔的木蘭花，雲霞般絢麗的背後，藏著離別的憂傷。

    接下來，她同他生離死別，琴音變得如泣如訴，再往後，她漸漸長大，也變得更加堅強，琴聲到此轉為角音，極高極嘹，堅定不移。

    就像那最初之人，並不曾因死亡而消逝，而是如同高山般，永遠巋然屹立。

    最後，所有音符歸於羽聲，如淙淙山泉，悠遊自在，亦如人登臨絕頂，從此心高地。

    曲終收撥，四下皆寂，半刻鍾過去，竹簾後才傳來不輕不重的掌聲。至始至終，那位神秘貴客都端坐簾後、一言不發。

    琴聲結束後，他也依然維持先前的坐姿，一動不動。直到窗外的霞光散盡，這才留下一斟明珠，悄然而去。

    夕陽的餘暉在窗格處爬進又爬出，眠玥望著竹簾後乍然出現和消失的位置，心想，若是自己內力恢複，至少可以尾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