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你！”雖然早有受她責難的準備，司連熠卻沒想到，女子竟然決絕至此。

    他大駭之下，隻想上前攔住對方，道歉也罷，低頭也罷，總歸是要哄到她回心轉意。

    卻見眠玥後退兩步，避開男子急急靠近的身子，攤手道：“我要進靖遠侯府，給我令牌！”

    她通身散發出的寒意，勝過邊塞最冷的冬……

    這一次，他才真真切切地品嚐到覆水難收、魂飛魄散的滋味。

    可是箭已離弦，又怎能回頭？

    望著女子手持令牌頭也不回的背影，司連熠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似乎要被風化去。

    沒有他的命令，所有人噤若寒蟬地守在門外，任誰也不敢踏入殿門半步。

    “是啊，這件事誰做都可以，為什非我不可？”暮色降臨，司連熠獨自站在沒有燭火的房間，很久之後，才苦笑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多少人羨慕我得了好運，能夠入駐東宮，得擁下，又怎知，刀尖上的路，每一步，都鮮血淋漓、出手無回。”

    也正是如此，他才更加執著地想要站在那獨一無二的位置。

    隻等著有朝一日，他能夠手捧下，再以此來獲取女子的原諒和傾心。

    他一定會！

    當是時，他們口中的那個人，也困在幽幽冥冥的黑暗中，被人生的無常與巨變，折磨得氣息奄奄。

    自從並州回來，蘭澤便總覺得不對勁。

    隻去過一次醫廬，就被父親以家族事務繁忙為由，將他留在府幫手。

    話雖如此，卻什事都沒讓他碰，反倒父子二人整日價地塗描丹青、垂釣下棋。

    剛開始，蘭澤倒沒多想，隻以為自己離家太久，老爹這是思念兒子的緣故。

    在家關上幾日，他將鬆平發生的事想了又想，覺得自己欠眠玥一個道歉。

    像從前那樣，他照例選擇在晚膳過後，父母散步消食的當兒偷溜出府。

    然而，當他才從花園西角的牆洞下鑽出時，便見剛剛還在湖邊的父親，正端端地立於眼前。

    他的秘密入口，是什時候被老爹發現的？

    正在蘭澤聳拉著腦袋等待訓斥時，卻聽平日絮絮叨叨的老爹平靜地望著他道：“爹爹大限將至，你也不留下送我最後一程？”

    父親在夕陽下的眼神，蘭澤終其一生都難以忘卻。

    突聞此言，蘭澤的第一反應是大驚失色。他了解自己老爹，知他不會以這樣的大事來開玩笑，便急忙追問緣由。

    也是那傍晚，父子兩人立在這個偏僻的花園角落，展開此生唯一一場毫無保留的對話。

    端木放淵將自己從年少到現在，所有心計手段、陰謀陽策都統統與心愛的兒子。

    直到夜幕降臨，蘭澤才將所有發生過的事如聆書，滿臉懵然地聽完。

    其中種種匪夷所思、石破驚之處，他除了瞠目結舌，竟是半點話語都不出來。

    到那時，蘭澤才曉得，原來他自負聰明，卻是不及父親萬一。而他白水鑒心的性子，也要仰賴父親的護佑。

    在這以前，他是怎樣蠢到認為自己可以獨善其身的？

    亂世求生，世家有世家的方式，治世中興，世家亦有世家的立場。是非對錯，又豈是某一人抑或某一時能夠輕易評定的。

    無非成王敗寇罷了。

    坦誠過後，端木放淵哂然笑道：“我這一生，為了能娶到你娘，做過許多錯事。可是，就算重來一遭，同樣的事，我還是會做！”

    這樣著的時候，他臉上映著遠處燈火的微光，看上去沉靜自然、無怨無悔。

    望著難得剖明心跡的老爹，蘭澤淚水滂沱，他突然覺得，自己總是嚷嚷著喜歡別人，實際上，付出的也不及父親萬一。

    “您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朝廷已經掌握到足夠的證據，舅舅……陛下他要滅咱們端木家？”不至於聽不出話中的端倪，蘭澤抹著眼淚道。

    “那為什您還不逃走？”為什，要乖乖地留在府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