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年，他們一個渾然不覺，一個刻意躲避，雖時時都能共處於同一個屋簷下，卻每每都隻能擦肩而過。

    他那樣的大人物，又怎會注意到自己這種宮女呢？

    想到這，她有一點難過，更多的卻是安常守分的平靜。

    唯一一次相交，是他“離世”前的秋。

    自開春以來，她就聽這位大人病入膏肓，恐難捱過今年冬。難得他來東宮，女孩得知消息後破荒地潛入正廳，悄悄拿眼去瞧那個依然鎮定自若的人。

    不對啊，他看上去並沒有什不同，至多是臉色更加白了些，笑容更加懶了些。

    女孩記得，奶奶可是活到白發蒼蒼才去世，且最後兩年都隻能躺在床上，由由幼的自己伺候湯水。

    大人這副模樣，哪像是將死的人啦？

    懸著的心終於落下，然而，為了不被發現，她隻能繼續老老實實地貼在某個縫隙，耐心等待著他們談話結束。

    喝完兩壺茶，那位大人開口告辭，前太子起身相送，巴巴地望見他們走遠，她才得以閃身離開。

    本想著這次偷窺不會被人發覺，她安心回到自己所居的房間，卻哪知會因此錯過師父放出的集合訊號，要被罰在槐樹下連續站樁5個時辰。

    正自腰腿酸軟之際，她遇到去而複返的太傅大人——她當時隻顧著吃驚，忘了去想他因何會出現在此處。

    雖即便是著意打扮，她也算不得美人，可於此等情形下相見，還是會讓女孩心升起無地自容的愧意。

    當然，那位大人倒看不出什，隻一臉和氣地問：“你是東宮的丫鬟？”

    這是與東宮相連的演武堂，她自然不會以為，眼前這位從沒打過照麵的大人，會認得形似路人的自己。

    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早已發現上午藏身大廳那樁事。

    這下子，除了羞慚，女孩更是臊得滿臉通紅：“我，我，我不是，不是……”

    她著急得連“奴婢”二字都忘了。

    望著急得滿頭大汗的女孩，季原心道：這丫鬟膽子雖肥，話卻不大利索。

    便存了幾分謔意道：“你‘不是’什？‘不是’東宮的丫鬟，又或者，‘不是’上午偷看太子和本官那個人？”

    他果然注意到了……女孩心中慌亂，當下也顧不得必須保持的姿勢，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奴婢沒有，奴婢不是……”

    她這個一緊張就口吃的毛病真是要命！

    後來想起，那次相遇簡直再糟糕也不過，看來古人“相見爭如不見”，誠不欺人！

    還好，她雖解釋不清，那位大人倒不怎在意，心慌意外的女孩被柔和的氣托起，對方道：“你叫什名字？”

    這是……不打算追究此事了？女孩怔怔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開口：“秋奴。”

    “唔，”他皺起好看的眉，似乎自言自語地道：“這個‘奴’字不大好。”

    罷，便自轉身揚長而去。

    獨剩她站在落葉飄零的槐樹底下，木木地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

    在接下來的冬，宮宮外都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冬至過後，先是這位大人如傳言般薨逝，再是陛下和貴妃相繼染上風寒，宮人太醫們盡都忙翻了腳，反倒似她這等不入眼的宮女，整日閑得發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