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和蔣輝這次是奉皇上之命進宮。因前些日子閔清則“偶遇”趙太保, 今上元成帝憂心閔清則的安危, 所以特意讓孟、蔣二人進宮來，細問一些事情, 再做仔細吩咐。

    因此, 入宮沒多久, 一行人便兵分兩路。孟海蔣輝往聖上的昭寧殿去，而君蘭則跟了九叔叔一同往太後娘娘的靜明宮去。

    靜明宮內依舊安寧。隻是現下春日已到, 樹上發出嫩芽。青嫩的綠色可愛討喜，瞧著不似冬日那般清冷, 隱約有了勃勃生機。

    君蘭跟在閔清則身後往行。閔清則不喜她這樣落後一步的樣子, 非要等了她並行向前。

    君蘭顧忌著這是皇宮, 人多口雜, 且四處都有眼睛悄悄盯著。見九叔叔執意如此，她也有些著急了，低著頭在他身邊道：“這樣不合禮數。倘若有人……”

    她這樣謹慎, 也是怕九叔叔遭人詬病。

    閔清則自然曉得她的顧慮, 聞言低笑，“太後娘娘不會你什，陛下和皇後娘娘亦是不介意。你怕甚？”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

    君蘭聽後很是意外。倘若現下是在思明院, 她肯定會仔細問問九叔叔, 為何會這樣。但這兒是皇宮，有些話不好直接提起，隻能憋在心暗中琢磨。

    閔清則見她一臉糾結欲言又止的樣子，暗覺好笑。等她來問, 偏她顧及著他，有些話不好當麵出來。

    “不用緊張。”將要進到屋的時候，閔清則終是舍不得看她這樣緊張的樣子，道：“我與他們提過你，不會為難你。”

    這話讓君蘭怔了怔，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

    屋中熏香嫋嫋。寬敞明亮的屋子內，潘太後獨坐屋內，手邊隻淡茶一杯，再無其他。

    一進屋，閔清則就道：“還是太後娘娘懂得養生，飲茶也隻飲淡茶。”

    話的語氣，竟是少了些平日的端肅，多了些晚輩與長輩間的親近。

    潘太後聞言笑了，“能不養生？太醫了，我若是飲茶濃了些的話，少不得還要睡不著。就算好不容易睡著了，怕是也會魘著。”

    她朝著閔清則身邊的姑娘一指，“這丫頭知道我睡覺不踏實。”

    這提的便是君蘭第一次入靜明宮時候的事情了。當時君蘭正好遇上太後夢魘，上前幫了一把。為這，潘太後頭次見到她就很喜歡她。

    君蘭不知這個時候接什樣的話才合適，上前行禮問安，“見過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是個懂事的丫頭。”潘太後笑著拍了拍挨著她椅子的繡墩，“來，坐我這兒。”

    君蘭雖然有些緊張，但因昨兒剛見過潘太後，所以麵對著潘太後的時候倒是能夠稍微放鬆一點。聞言也沒多言，直接謝恩後就去了旁邊坐著。

    閔清則也不用太後多言，自顧自在旁落了座。坐好後也沒多寒暄，當先一句就是：“見您這兒沒有留人，可是有話要和我？”

    潘太後沒有即刻答他，而是笑著對君蘭道；“來我這兒你不用拘束，想怎樣都行。你看九，他來我這兒的時候就從來不客氣。今兒還算好呢，知道先提正事兒。平日的時候，少不得先要了吃的喝的，等到心情好了才與我正兒八經話。”

    在君蘭的心，九叔叔在外一直是清冷端肅的，旁人提起九叔叔的時候，也都是敬仰和敬畏居多。

    她倒是頭一回見到有人以這樣調侃的長輩的語氣來他。不由笑了。

    仔細想來，好似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起九叔叔的時候，都是用了“九”這樣的稱呼。聽著倒是親切的很。

    見她在笑，潘太後也高興起來，與閔清則道：“姑娘家年紀輕輕的，就該多笑才是。你瞧，這樣開心了，多好看。”

    閔清則莞爾，淡淡道：“她無論怎樣，我覺得都很好看。”

    這話語透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君蘭聽了這話後差點背過氣去，緊張地看著潘太後，生怕太後娘娘發覺什不對勁的地方。

    誰知潘太後非但不以為怪，反倒是握了她的手，愛憐地拍了拍，又朝閔清則瞪了眼。

    “你看你，把姑娘嚇得。”潘太後道。

    閔清則搖頭失笑，“她自己不禁嚇，您倒是要怨我了。”

    君蘭驚疑不定。

    她這表情落在了潘太後的眼中，潘太後見狀笑出了聲。

    閔清則終究舍不得君蘭太過緊張。但是，有些話，有些事情，他還不能與她挑明。

    於是閔清則道：“您有何事想要與我？”

    潘太後原本想著把君蘭支開再提，但是剛才經了那樣一番對話後，她知曉九定然是很愛護這個孩子，也很信賴這個孩子。再加上昨兒的事情這姑娘也是親眼所見，所以潘太後就沒打算瞞著她。

    收斂了笑容，潘太後道：“你可知道，今兒早上的時候趙太保在禦書房當場發了脾氣？”

    今日是君蘭的生辰，所以閔清則今日早晨並未出門去，而是一直在家等著君蘭，和她一同進宮。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潘太後更為肯定這姑娘在他心的分量。

    “嗯。”閔清則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神色頓時冷了下來，“有所耳聞。好似和趙侍郎有關係。”

    他口中的趙侍郎，指的是趙太保的兒子，戶部侍郎趙初。

    不過那戶部侍郎的頭銜，卻在今兒早晨做了變更。成了禮部侍郎。

    雖然還是“侍郎”，品階未變，且都在六部。但戶部是肥缺，到了禮部就遠不如戶部。

    這也是為什趙太保今日會發脾氣的緣故。

    見閔清則已經曉得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潘太後冷哼道：“趙嶽聽了這消息後，直接高聲質問皇帝。皇帝心平氣和與他了幾句，他倒好，竟然當場頂撞皇帝！還問皇帝，趙初的調任是不是和昨兒的事情有關係！”

    提到這事兒，潘太後就難掩憤怒。

    趙嶽憑著自己是三朝元老，愈發地無法無起來。

    就算和昨日之事有關又如何？

    皇帝這樣做，本就正確。

    趙嶽看似是“不心”衝撞了她，可她身為當今太後，他藐視她的權威，其實就是在藐視皇權。

    “那趙嶽太過無法無！”潘太後壓低聲音怒道。

    君蘭看著這話題的走向愈來愈機密，起身道：“我去茶水間看看茶水。”

    閔清則輕拉了她一把，搖搖頭示意不必回避，又抬指輕叩桌案，問：“董太師怎？”

    “太師自然壓製得住他。隻是，有句話我想問問你。”潘太後低聲道：“事情查的究竟如何了？”

    閔清則曉得太後是在三十二年前的那樁案子。

    想到那案子關係重大，最重要的是，丁家就是因為想要查明這件事的真想才招來了禍事，搞得全家落難。他終是不忍心讓丫頭在這兒多待，抬眸朝君蘭看了眼。

    君蘭會意，福了福身道：“太後娘娘，我先去隔壁看看點心。”

    從始至終，太後都沒提過點心半個字兒。

    這顯然是個借口。

    潘太後並不曉得丁家的具體事情，也不曉得故去的丁茗的身份。她見閔清則打算讓丫頭離開，就沒多什，輕點了下頭，“你去吧。”

    看姑娘走到門口了，潘太後不忍心讓這個瘦瘦弱弱懂事的孩子在茶水間幹等，道：“這樣吧，你去皇後那兒。就是我讓你去的，看看讓她準備的芙蓉酥好了沒。”

    *

    今日盛嬤嬤和蔣夫人都跟了過來。隻不過蔣夫人不是宮的人，若沒有得到允許的話，是不能隨意在宮走動的，僅能在指定的地方等著君蘭。

    不過盛嬤嬤不同。

    盛嬤嬤隻是由太後和皇後指派到閔家伺候君蘭的，其實還是宮人的身份。因此，她能在宮的道路上來回的走，隻不過宮殿之內不能隨便進去。

    因此，盛嬤嬤就候在了靜明宮外等著。待到君蘭要往永安宮去，也不用旁的宮女嬤嬤引路了，盛嬤嬤直接引了她往那邊去。

    來也是巧了。

    君蘭將要到永安宮門口的時候，遇到了了兩位鬢發花白的婦人。她們容貌皆佳，雖然年歲已老，卻自有沉靜氣質，笑容和善可親。

    盛嬤嬤上前道：“婢子見過麗太妃、柳太嬪。”深深福禮。

    君蘭在剛剛入宮的時候也見到了這兩位，亦是行禮問安。

    麗太妃不記得盛嬤嬤了，不過，這個漂亮的丫頭倒是還有印象，聞言笑道：“怎隻看到了你。你家九爺呢？”

    她本也是和善的性子。隻不過先前見到的時候有閔九爺在旁，她和閔九爺著實沒甚話可講，所以態度冷淡。

    但是這個姑娘就不同了。

    麗太妃是在宮待了幾十年的，眼光自然毒辣。閔家八姑娘雖然話不多，但目光溫和柔順，一看就是個聽話的孩子。

    麗太妃平日在寺中甚少見到晚輩，雖有些尼姑，卻不似這孩子瞧著靈動。所以麗太妃忍不住和她多兩句話。

    君蘭笑道：“九爺正陪著太後娘娘話。太後娘娘讓我來皇後娘娘這兒問問芙蓉酥的事兒，我就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