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能夠走出門外了，於飛興奮不已，但擔憂也隱隱襲來，他很清楚，家人是不會輕易讓他獨自出門的。

    於飛每依舊堅持鍛煉，行動已是越來越自如。歌技也是越來越好，並且開始有意識地背歌詞，粗算下來，已有了四五十首了。竹笛葫蘆絲，他原本就拿手，經過練習，技藝也是越來越純熟。現在就隻剩征得家同意，開始他的行動了。一想到這，他就會忍不住心潮起伏，激動不已，但他也深知，這需要耐心和時機，他很清楚自己一開口，家會怎。

    在一次晚飯後，於飛觀察著爸爸臉色，醞釀了好久，字斟句酌地對爸爸：“爸，您也不要傷心，也不要生氣，其實我這個病，是可以治好的，我在電視看到過…我現在能走了，想出去，唱歌掙點錢，攢夠了去做手術…”

    如他所料，爸爸媽媽極力反對：

    “我們知道你的心情，想治好自己的病，又不想給我們增加負擔，但你這去做，可能？這個病，隻要能治，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弄到錢的，你先這休養著，不要著急”

    “唱歌掙錢，哪有那容易？普通人靠這個，都饑一頓飽一頓，你現在自身難保，怎養活自己？兒呀，你出去就是個死”

    “你現在自身難保，出去了，誰來照顧你，要跟著人，那家麵怎辦？”

    雖然早料到爸爸媽媽會這，但這親口聽他們這出來，於飛還是深感失望。他竭力出自己的理由，竭力想讓二老放心，但出的話，他自己都感覺根本沒有服力。因為，爸爸媽媽的話，句句在理，都是實情。

    於飛深感挫敗，但靜下心來，知道這也是必然的。於飛壓抑著心中的失望，依舊每練歌，練習走路，指望著，自己的行動要是能更加自如，就能讓爸媽更放心一點，更有利於爭取他們的同意。

    後麵幾日，於飛又提起了這個話頭，爸爸媽媽態度依舊，堅決不同意他的想法，於飛隻好暫時作罷，用唱歌和走路，來分散自己心中的焦灼和失落。

    臨近開學，堂弟前來辭行，於飛熱情勉勵。堂弟離去後，於飛形影單隻，拄著雙拐立於院中，目送著堂弟遠去，心中空空落落。於飛孑然而立的身影，透著深深的失落和孤單

    於飛不再提起出門唱歌的事情，但時而煩躁，時而沉靜，或臥床仰望，或佇立沉思；爸媽心翼翼，相對歎息無言…於飛常常於沉思之中，幻想自己走出家門，走在路上，奔向遠方…010年春節到來，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中，於飛的心情，愈加焦灼…

    出了正月，討債人登門，於飛爸爸百般周旋，喝悶酒，發無名火，媽媽垂手而立，於飛悲憤，羞愧，無地自容的心情，深深顯露在臉上…

    於飛爸爸，原本是公社生產隊長，改為村組後，是組長，書記。於飛爸爸讀過私塾，有文化，又經過***思想教導，為人誠實正直，有為人民服務的公心。於飛爸爸在任內，主持為村通電，修溝渠，為村民辦過不少實事，深得大家認可和讚賞，很有威望。即使是在辭任後，也在大家的推舉下，牽頭聯名上書呼籲，為村爭得了修路的權利。

    於飛爸爸釀酒，養豬，經營得有聲有色，家的日子，是紅紅紅火火，在村第一個蓋上了瓦房。那時爸爸也常接濟村民，誰的家有個大事情，有個什難處，找上門來借錢，也總是慷慨應允，並且不急於追討。

    於飛爸爸作為書記，要起到表率作用，帶頭交罰款。於飛爸爸下了決心，湊足了罰款，交了上去，家生計，自是大受影響。但這，隻是個開頭，事情從來是禍不單行，自此之後，家又遭受了一係列變故，境況是越來越差。在此等窘境之下，作為組長書記，於飛爸爸還得去落實計劃生育政策，催收罰款，執行處罰，這自然是遭致村民抵觸和反對，又把怨氣，撒到於飛爸爸身上，甚至有人弄了人偶來詛咒。於飛爸爸心力交瘁，辭去了組長書記，關了酒坊，離家出門打工，家的境況，至此一落千丈時至今日，當年的事情仍然有人在記恨，於飛癱在床上後，幸災樂禍：不讓我們生？現在好，你的兒子廢了，成了不發喪的活死人，報應啊！

    於飛當年就是因為家境的變化，輟學出門打工，經過辛苦打拚，有了自己的一片田地。可惜一切正欣欣向榮，卻橫遭變故，成了家一個大大的負擔。家的情況，本已漸漸企穩，有回升的勢頭，遭此變故，又重新跌入了深淵。

    於飛的兄弟，也是不太讓爸爸媽媽省心，哥哥也是個有能力的人，相應的也自然不太安分，常常惹出些事端；弟弟那時也不太成器，成了家還時常要爸爸媽媽幫助，照顧。爸媽每想起這些孩子的狀況，常常是唉聲歎氣。

    二零一零年的春節，很快就過去了，出了正月，討債人開始登門，三月二十多號，又有討債人來了。這次的人，肆無忌憚，破門而入，於飛爸爸百般周旋，哀求，承諾，又重新寫了借條，才勉強打發走。這一切，於飛看在眼，聽在心上，羞愧不已，心如刀絞。

    爸爸打發走了債主，想起今日還有活計要幹，勉強打起精神，離家出門去了，今日，是要幫人蓋房。忙了一，主人發了工錢，又額外招待大家吃飯，於飛爸爸吃過飯，又跟著喝了一點酒，回到了家中。

    酒精勾起了愁緒，於飛爸爸想起了自己的遭逢，想起了孩子的境況，和這一切的困苦窘迫，不禁悲從中來，默默流下了眼淚。

    於飛在爸爸的進進出出之中看到了他的淚痕，心中十分悲痛，便試圖去安慰：

    “爸爸您不要傷心，我會好起來的，總有一，我會重新站起來，孝敬你們，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就憑你！？”，於飛爸爸此時正煩憂無比，聞聽此言，一股無名火騰地發作了起來：“你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現在就是個廢物，能活著就不錯了”

    於飛深深地被刺痛了，血騰地往上湧，臉變得通紅，恨不能馬上就邁開雙腿，跑出門去，再也不回來。但他什也沒，隻愣了一會兒，就慢慢轉身回房去了。爸爸看著他拄著雙拐，踟躕而去的背影，心痛不已，懊悔著自己怎就出了這種話

    於飛回到房中躺到了床上，心意難平，激憤不已。於飛沉默了好久，目光慢慢地變得堅定，心意已決：不能再等了，明就要出去，爬也要爬出去，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麵！

    於飛下了床，在屋麵摸索著，翻檢著，做著準備，之後，又回到了床上。從8月份，看到西單女孩的節目動了念頭，到現在，下定了決心，半年多來的期盼、猶豫、失落、焦灼，各種情緒，此刻得到了釋放，於飛平靜地躺著，很快就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媽媽時時心查看於飛的臉色，爸爸沒有言語，也沒有正眼看過於飛，但明顯能夠感覺，他在留意於飛的情緒。於飛察覺到了這些，盡量保持平靜，不讓他們看出異樣。到了晚上，爸爸媽媽看到於飛依舊如此平靜，長出了口氣，放鬆了心情，早早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