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建康六年】

    “韻眉見過哥哥嫂嫂,見過……見過魏哥哥。”

    蘇氏笑道：“可算趕過來了,過來坐著話！”

    耿韻眉過了年就滿十五,比起兩年前已經是少女的模樣了。有別於蘇氏的典雅嫻靜，她身上透露的多是青春的氣息。和她哥哥一樣,她也繼承了耿家先輩高挑的身材,微翹的嘴角，和神采奕奕的眼睛。想起兩年前她梳著團子和自己在後院打板球,魏池不禁會心一笑。

    “多大年齡的姑娘了,還這呼呼喳喳的！”耿炳文佯裝斥：“都要嫁人了，不怕被人笑話？”

    “嫁人？”魏池挺吃驚。

    “哎呀！”耿炳文一擊掌：“這幾日忙的！竟忘了給你！半年前家父給眉兒定下了人家,林家林世友的二兒子，林大家的親侄兒。”

    這‘林大家’的是林清丘,書畫極其出名。

    “恭喜恭喜！”魏池頑皮的抱了拳：“恭喜妹妹的喜事了。”

    耿韻眉臉上的羞澀一閃而逝，微微皺了皺眉頭。

    蘇氏拉了耿韻眉的手：“衣裳都濕了，這氣可是要漚出病的。快和丫鬟去換了衣裳出來再玩。你魏哥哥暫時是不走的，慢慢去，不要急。”罷，命丫鬟帶著韻眉進了內屋。

    蘇氏對魏池歎了口氣：“因為長輩的喪事，韻眉的婚事也暫時拖下了，她心也不好受著。”罷指了指耿炳文：“你勸勸他！每日對眉兒凶巴巴的，”又指了指內屋：“也勸勸她，她倒和你這個哥哥親近些。”

    魏池點頭稱是，心想耿炳文這人雖然愛妹心切，但是到底是個男人，懂不得少女家的心事。蘇氏這些日子要幫襯著長輩料理家務，自然沒有功夫陪韻眉。姑娘現在是心有事找不著人吧。

    耿韻眉換了家常的襖出來坐了，挨著蘇氏開始告狀：“嫂嫂，哥哥每日給我好些帖子，我從五更寫到現在才寫完……”

    “胡！”耿炳文拉著一張臉：“定是前幾日在偷懶，今日聽到你魏哥哥要來了，趕著工應付完的！”

    魏池拉了拉耿炳文的衣袖：“是寫的什帖子？”

    “趙子昂的隸書帖子。”耿炳文老實，被魏池一插話就忘了‘審案’。耿韻眉逃過一劫，偷偷衝魏池吐了吐舌頭。

    魏池笑道：“這有什好的？費勁又勞神，日後進了林家的門還缺隸書帖子？不如我這幾日仿了衛夫人的體給妹妹寫著玩兒，好看又不費力氣，配著扇麵、寫意筆墨又好看，好不好？”

    魏池年輕，自然不是什大家，但是他的字畫在京城也是有價的。魏池擅長修體，多少人想求他臨改的帖子而求不得？耿炳文聽了自然樂意。耿韻眉聽到不用寫那勞人的趙隸，心中也是高興。

    “不過，”魏池彈了彈茶杯：“這帖子要花幾日，定是要年後才能送來了。反正是要過年，不如就放韻眉妹妹玩幾？”

    耿炳文笑了，拿手指了魏池，又指了韻眉：“可見最後還是被你們算計了，哼哼！”

    大家又頑笑了幾句，魏池命益清將帶回來的禮物拿了上來——除去方才已經送給二位長輩的兩張上好的狐裘軟墊。包裹還有給耿炳文的豹骨的筆管，送給蘇氏的上好的印泥油，還有給韻眉的一套雪貂毛的胭脂眉筆、並那個木雕的發簪。

    那一套雪貂毛的畫筆成色極好，是魏池找索爾哈罕買的，索爾哈罕問了她用處，收斂了要送她的意思，狠狠地宰了她一筆銀子，魏池氣得咬牙切齒。

    耿韻眉倒沒在意那魏池用半個月俸祿換來的好東西，隻是拿著那個發花細細打量：“好看好看！比魏哥哥以往帶給我的那些花簪子都好看。”

    魏池看她高興，便把自己在漠南的見聞講了一些，到漠南都城的繁華，魏池特將那夜市的喧囂撿來細講：“他們的麵餅子可倒是好吃，模樣也可愛！要是能帶回來，我可真要串一串回來給你們。”罷，魏池在腰上比劃了一圈，就連蘇氏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不要蘇氏和韻眉，就連耿炳文也沒到過漠南，所以聽魏池起的見聞都聽得津津有味。屋外的丫鬟們都：魏大人又來笑話了，比以往的還好聽！一會兒工夫，窗子下麵也都圍滿了人，擠得喚午飯的仆人都擠不進來。

    “吃了飯再。”蘇氏被魏池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莫要讓長輩等急了。”

    驅散了窗戶外的丫鬟們，四個人準備著往中院走，這幾日是喪期，正餐時候長輩們都要去主宅用餐。特別是老夫人和蘇氏，要忙著幫襯著那邊的事情，今魏池要來，蘇氏特地空出了個時段來見，此刻是該要回去幫忙了。結果算來算去，到了飯桌麵前就隻剩魏池和韻眉二人。

    魏池笑道：“你們去忙，我和眉兒兩人而已，這大人了，還要人照看著？”

    耿炳文拍了拍魏池的肩膀：“怠慢了，怠慢了，下次單獨請你喝酒。”

    “客氣，客氣，”魏池拱拱手：“我午後也就回去了，你不必掛心我，去忙就是了。”

    因為是過年，午飯的時候特地上了些粥食，不比尋常家庭，粥的幹果都是講究了的。耿韻眉命丫鬟給魏池盛了一碗：“魏哥哥先喝一碗暖一暖腸胃。”

    房隻剩了她們兩人，魏池便笑她：“真是大姑娘了，知道給哥哥盛粥了，記不記得兩年前和我搶果子的事兒？”

    “……原來哥哥不想吃……”耿韻眉抿了嘴唇，佯要奪碗。

    “是了，是了……越發的凶了。”魏池假裝做出畏懼的樣子。

    吃過了粥就是正餐了，大家講究的是個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雖然今隻有她們二人，但正到了點上還是要規規矩矩的。韻眉一邊吃一邊偷看魏池，一邊偷看一邊想著他的那些塞外的軼事。

    “魏哥哥……一會陪我去逛逛園子好不好？”耿韻眉放下筷子淨了手。

    魏池想到蘇氏偷偷囑咐他的事情，點了點頭。

    深冬的園子實在是了然乏味，池的冰青澀的交雜著簇擁著塘中的假山怪石，岸邊的枯枝斑駁的嵌在灰白的。除了兩三株牆角的臘梅，一兩樹鬆柏，放眼望去就隻有皚皚的積雪，暗青色的院牆。

    魏池扶著韻眉重新穿上木踏子，踩進了花園的青石道。

    “魏……哥哥……”

    “嗯？”魏池聽她終於開口。

    “……你的那個漠南公主是個什樣的女子？”

    “啊？”魏池見韻眉帶她來逛園子，原本以為丫頭是要自己的心事，卻不料問起別人的事情來了。

    耿韻眉微微一歎：“定是個極自由的人兒吧？不像我總是關在籠子，什都不知道，哪都去不了。”

    “哦……”魏池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魏哥哥呢？魏哥哥也覺得女子應該規規矩矩守在家中，是？”

    魏池想了想：“也許是的，因為人人都是自私的。”

    “魏哥哥！”耿韻眉終於忍不住生氣的跺了跺腳：“沒想到你也這想！”

    魏池點了點她的鼻子：“……我看你啊，才是這想的！你是不是想把未來的相公關在家，規規矩矩的，然後你自己去縱情山水？”

    “胡什啊？我怎敢這想……”耿韻眉聽到相公這兩個字，頓時臉頰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