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一百五十六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千代的爸爸 本章:155第一百五十六章

    156【建康九年】

    沒有車轎,連個跟著提燈的仆人也沒有,戚媛艱難在濕滑的青石板上行走著,還要注意避開大路。偏偏史大人的宅院隔得極遠,等戚媛趕到的時候,已然黑盡,而戚媛本人也極其狼狽了。

    守門的本不想搭理,但瞧見來著的衣著打扮不像是尋常的人,於是也就懶懶的去通報。

    接到通報的是史澤的夫人許氏,她與戚家的女眷關係極好,也算是看著戚媛成人的,當即就慌了,趕緊拿給史老爺看。

    史澤自然知道馮世勳的事情,隻是他暫時和這個事情離得太遠,別人不求,他不好插手,這會兒見到這封信,也就猜出幾分了。

    “夫人快去把她領進來!哎……她丈夫出事啦!”

    工部尚書是個老好人,雖然當著個不錯的差事,但是人並不油滑,大事情上都沒人找他商議,他也不知道能幫老朋友的女兒到幾分。

    許氏看到戚媛的樣子,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媛媛,進了京城這樣久,怎都不來看我們,快過來坐,我讓人拿幹鞋來給你換。老頭子在換衣裳,即刻就出來。”

    戚媛一時百感交集,拉著許氏的手,眼眶也紅了。

    史澤進了書房,把下人都遣退了:“侄女,聽那幾房都不是賢德的女子,有鬧事的沒有?你家現在可好?”

    戚媛勉強點點頭。

    “馮世勳這個人在官場呆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老實本分的,怎突然招惹了宮的人了?聽還是和之前江南弊案扯上了關係?哎呀……江南的事情,你還不知道?當年你父親吃的就是宮人的苦!這事情不好辦啊!你們夫妻一場,他有沒有對你起過什?”

    戚媛搖搖頭。

    “之前江南用了新政,稅是多收了,但都是收在商戶頭上的,百姓負擔反而輕了,這也是皇上的英明。哪知道突然跑了個不知哪的丫頭,來告了個禦狀!告也不好好告,不知受了誰的慫恿,把江南的情形寫成了冊子傳得滿京城都是!這一下子弄得皇上了外不是人,隻好硬著頭皮著人去肅清江南官場。偏好不好的,吏部又派了個不上道的過去,問出來的案卷簡直就上不得台麵!皇上大怒著,偏偏這個時候,馮世勳怎又和這個事情牽扯上了!之前作弊案的事情皇上正記恨著禮部呢!林……林大人趕緊躲還躲不急,他怎反而往麵攪合啊!”

    戚媛艱難的開口:“魏大人為何……”

    “魏池?”史澤很多年前和他有一麵之緣,那次是在狩獵的時候和魏池一起幫太傅修車,但是當真不熟:“他背景可不像馮世勳那般清白,吏部的人為何派了個不上台的人去?誰都能猜到是吏部侍郎劉敏動了手腳。劉敏是誰?是耿家的知交摯友!魏池是誰?耿家的老長輩見過幾個人?劉敏對魏池的關愛任誰都能看出來。而且魏池背後還有秦王,還有……”史澤壓低了聲音:“還有燕王……馮世勳不該和他扯上關係啊。”

    戚媛沒想到魏池和這多皇親國戚都有關係,一時之間也亂了陣腳:“這……這可怎辦呢?”

    “怎辦?”史澤也不知道怎辦,他就是個造橋修河堤的人,這些事情確實不在行:“這事情,隻能找太傅!馮世勳一個文人,哪會去攪合這些事情,出來,誰信?想害他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不過太傅也該買我這張老臉才是!”

    史澤歎了一口氣:“把我的官服拿來,我去找太傅理論。”

    “叔叔!”戚媛尷尬的站了起來:“我……”

    許氏握住戚媛的手:“媛媛,咱們兩家的交情就和一家人一樣,有話就和你叔叔,不妨事!”

    “我……”戚媛吸了一口氣:“我想問問……魏池……魏大人……還有救?”

    “魏池??!!”史澤愣了。

    許氏也愣了。

    戚媛掙脫許氏的手,跪在地上:“叔叔,求叔叔救救魏池!”

    救魏池?史澤徹底懵了。

    “你趕過來不是要救自己的夫君,是要求我救魏池?!”

    戚媛抬起頭:“叔叔,求求您救救魏池……大恩大德,我……我定不忘懷。”

    許氏想要拉戚媛起來:“這……這都是怎回事,你起來細細給我們聽。”

    史澤其實知道戚媛這些年在馮家過得不如意,要不然也不會在她進京之前給她家寫信。但他真沒有料到,戚媛竟然會毫不遮掩的跑來為另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求情。

    魏池?魏池的確很有本事,很上進,很踏實,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他怎和戚家的女兒牽扯上了呢?

    之前是個塞外的公主,之後又是咱們當朝的長公主,他一概都沒表態……明眼人都知道,為了仕途啊……

    他不是應該去找個大家閨秀喜結連理?他怎?

    再想想戚家的女兒,自看來知書達理,為人坦蕩,即便是夫君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你怎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啊!!

    史澤想到這,幾乎要老淚縱橫。

    “閨女!你怎對得起你父親啊!!”

    許氏也很焦急:“那個魏大人這樣年輕,你別是被他蒙騙了……朝中的讀書人,哎,你也並不一定就是懂的……無論如何,你是有夫之婦,他這樣怎樣都是傷害理的!他一個男人拂袖就走就行了,你一個婦道人家要置自己於何地呢?趕緊回去吧!不要想這些了。”

    戚媛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史澤歎了口氣:“若你跪在這是為了馮世勳,我拚了這條老命也去內閣闖一闖……若是為了姓魏了,我不敢留你。”

    話到這個份上了,實在是有些難聽,許氏怕戚媛想不開,趕緊給史澤做眼色。史大人是個老實人,這種男女的事情上他確實繞不開這個彎兒,隻想到戚媛的要求太荒唐,根本沒多想。

    “送客,送客!”看到戚媛執迷不悟,史大人終於發脾氣了,拂袖而去,許氏想拉沒有拉住,趕緊追了出去。

    門外的奴仆並不認識這女子是誰,看到自己家的大人這般態度,都趕緊進來勸。戚媛一時也沒有理由再賴著不走,隻好一步一步往門口挪去。

    門房見管家送了個人出來,竟是剛才進去的那個夫人打扮的人,心中好奇了幾分。管家瞪了他一眼:“把門看好就是!”門房也就不敢多問了。

    “夫人……您請回吧。”管家恭敬的行了一個禮,關上了門。

    京城的夜已經很靜了,高牆大門下的燈籠將白雪映得黃黃的,世界好像就隻剩下眼前這一片微黃的白雪。因為沒有行人,落雪輕輕的累積著,大風一吹便揚起一陣雪霧。戚媛一步一步挪下台階,心亂如麻。想起史大人的那番話,自己又是羞憤又是委屈,一百句辯解的話壓在心口不出來——是啊,馮世勳不是人,他的死活自己確實不關心,自己可以自己和魏池是清白的,但是……但是……

    地間突然就隻剩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若是父親在世,他會怎樣看自己呢?一個丟臉的女兒?

    不……若父親在世,馮世勳一定對自己百般的好,然後等榮華過境,自己再如三太太那樣心力交瘁的死去。

    自己現在是羞恥的,但比起那樣的生活,是不是還保留了一絲尊嚴?

    史大人,他是工部尚書,即便不能救魏池,也多少能得了一句話吧?戚媛擦幹眼淚,對著大門跪了下來,大雪飄飄灑灑,安安靜靜。戚媛的心情瞬間也安靜了——也許即便是史大人盡力而為也不見得能救得了誰,但此時此刻,自己是不打算回去了。若是她一定要死,自己總算是為一個真心的人付出了真心,自己這一輩子死也是死得值得了。

    史大人回了房,賭氣睡了,許氏不敢和他吵,隻好耐心的在一旁勸。

    “我的夫人!”史大人被嘮叨得受不了了:“您也不想想,即便我同意了,你讓我去內閣怎樣?戚老的女兒現在要我求情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別的男人?您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即便我就是不要臉把這話了,誰能答應我?我你不想想,這案子牽扯著東廠,內閣,北鎮撫司,連閣老都被皇上頂得不輕啊!我雖是個工部尚書,這事情有我話的餘地?更何況……更何況還是為了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哎!”

    許氏也並不覺得戚媛對,但是又隱隱的害怕:“話是這樣,但是若是媛媛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對得起戚老?隻這女孩兒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以往是個知書達理的孩子,如今這般定是有理由的!你她也不是十多歲的丫頭了,能不知道其間的利害?但她竟然親自來求我們,以往想來她並不是沒有受委屈,但進京這樣久有求過咱們?我……我是怕她想不開啊!”

    想不開?史大人皺了皺眉:“難不成還要為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尋死覓活的?”

    許氏覺得這人真是個石頭腦袋:“都能求到咱們這來,你自己想想,這還不算尋死覓活的?”

    史大人前後一想,這才發覺了些異樣,慌了:“這可怎辦?”

    許氏拿衣裳遞給他:“趕緊找找,她回府也好,留在咱們這兒更好,隻別真出事了!老頭子快起來!”

    史大人這才沒倔了,趕緊爬了起來,著管家快去找。

    管家一路跑往外趕,剛出了大門就看到門口跪了個雪一樣的人,已經幾乎凍僵!

    “哎呀!這夫人跪在這你怎不通報?”管家抬手就是給門房一巴掌。

    門房有些委屈:“是您不讓多問的……”

    管家也不顧責罰他了,趕緊找了丫鬟內眷出來幫忙扶人。

    許氏看到戚媛渾身發抖的樣子,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我的好孩子,你這是何必呢?這樣冷的是要出人命的!哎喲……你這樣我怎對得起你娘啊!”

    戚媛被許氏抱在懷,但因為冷透了,全身還是禁不住的哆嗦:“請……請救救魏大人……求求夫人了。”

    不論怎樣問,戚媛來來回回就這一句話。

    “死老頭子,這都要出人命了,你就去!”許氏也顧不得那樣多了:“媛媛要是這多年都過著好日子,她家能寫信給咱們?那個姓馮的還不是你們幾個老不死的給找的?一進京就找了個青樓女子!想來就不是個好東西!魏池才多大點的孩子,至少踏踏實實出去打了個仗,怎就像你想的了?我看別人不見得這樣想!你非得見著鬧出人命了你就開心了!你!你!這個老東西也別想好過!”

    史大人心也慌,晃來晃去還是不知怎的就把官服穿上了:“媛媛,媛媛,你可不能做傻事……這事情……能還是不能,我……我去……我去。”

    “叔叔……”

    一句叔叔出口,史大人也隻能認了——戚老,自己這張老臉算是拚給你寶貝女兒了!哎!

    史大人風風火火的出門了,許氏也鬆了一口氣,將戚媛安頓好了,又命人熬了薑湯過來:“哎……我苦命的丫頭。”

    許夫人沒有再多問,隻是一味的歎氣。

    戚媛突然明白,其實許夫人是懂的,自己應該感念她的善良。

    “你叔叔是個老實人,他要去,那一定是拚了命了去了,咱們……咱們盡人事聽命吧。”

    魏池醒過來的時候,才剛黑,隻是東廠的門窗瞧不見外邊罷了。因為全身酸疼,魏池爬起來花了好一會兒,好容易坐起來了才發現,自己住的還不至於是牢房,屁股下麵還有棉絮,屋內還有炭火。身上的衣服不隻是烤幹的還是穿幹的,反正還是官服,魏池鬆了一口氣,理了理頭發,整理起緣由來。

    蓮兒的事情,隻有自己、劉敏和於冕知道,劉敏是站在前麵的人,他現在尚能自保,那這事情現在就沒有真憑實據。想來想去幾乎可以肯定是馮世勳告的秘,他是黃公公的人?他是沈揚的人?或者他是周閣老的人?都不是……他們不會看上他的,那……是因為戚媛?

    魏池突然有些心驚……想起隔壁的那個三姨太,背後忍不住一寒。

    “魏池?魏大人?”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門口站了一個戴黑鬥篷的人。

    他對一旁的人做了個手勢,旁邊的人打開牢籠走了進來,不是很客氣但是也不算很粗魯的重新給魏池戴上了手鐐:“走一趟吧,魏大人。”

    鐵鏈碰到了之前的瘀傷,魏池疼得直冒汗。低頭擦汗的間隙,魏池看到了黑色鬥篷下露出了一角的飛魚服——錦衣衛?

    糟了!

    沈揚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還是重於黃公公的,既然皇上表明了這樣的心態,黃公公也不好抓著魏池不放了。錦衣衛帶走了魏池,這一舉動又將黃公公期盼的優勢均分到了另兩個的頭上。

    剛從太傅那出來的周文元鬆了一口氣——上次科舉的弊案雖然是草草過了,但是皇上對禮部的仇顯然還記在賬上,太傅苦口婆心的勸阻終於讓皇上放棄了清洗禮部的念頭。隻要大局尚穩,周文元便不會動,馮世勳既然跟著林孝混,那理應由林孝去保,至於魏池,不是有王允義?自己樂的靜觀其變。

    沈揚這會兒有些春風得意,他還沒想到皇上竟然還是如此的把他當自己人看,一想到黃公公費盡心機不見得討好,心情就好了大半。

    現在憂慮的其實是向芳和郭太傅本人,他們發現皇上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會再那樣順從的聽取意見了,他的猜忌和易怒的缺點開始難以壓抑的表現。以至於這起簡單的案件不能就事論事的處理,鬧了這樣久,越來越複雜還要牽扯眾多。

    為何這起案件要以這樣的方式開始?當太學生的傳單仍的滿大街都是的時候,向芳埋怨過那些背後攪動事件的黑手,但自從皇上看了宗卷後毫不猶豫的逮捕衛青峰,他才明白那隻黑手為何要以這樣決絕的方式捅出這大案。所以他開始懷疑劉敏,現在也開始懷疑魏池。

    太傅沒有明,但是大概也是同樣的意思,他並不知道為何是馮世勳告發魏池的,但是他隱約覺得這事情和魏池有關係,他厭倦了官場幫派的爭鬥,他想要的是肅清江南官場,把這個案子徹徹底底的辦了,絕不能再草草了事,哪怕得罪皇上……

    他不想魏池和馮世勳進北鎮撫司,他希望這兩個人能進刑部或者大理寺,但是皇上終究是皇上,即便是無理的,他也可以堅持他的決策。

    魏池被帶出東廠,塞進了一間黑布的轎子。漆黑的夜,雪地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魏池感到身體的疼痛讓自己更清醒了,她突然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威脅,這種感覺比自己站在封義牆頭時的感覺更強烈。魏池努力提起了手鐐,摸進懷,在貼身的腰帶摸到了一個硬物——碰到它的時候,魏池感到一陣安心,一種絕望的安心。

    這是陸盛鐸給自己的毒藥,能走得很痛快,還能讓軀體爛得一塌糊塗。

    如果撐不住了,要用刑,自己也就隻好對不起自己了……魏池苦笑……為了保全遠在家鄉的老胖子,自己連一具全屍都不能留,可悲啊。

    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轎子停了,領頭的人給魏池套了黑布袋子後就往走。不知走了多遠,魏池聽到有鎖鏈的響動,然後又是一陣響動和腳步聲,周圍突然安靜。

    過了片刻,魏池抬手摘掉了頭上的布袋,微弱的油燈的光映在黝黑的牢牆上,出乎意料,自己似乎隻是被羈押了,既沒有看到刑具又沒有看到詢問的官員。

    北鎮撫司的牢房透著陰森的寒氣,靠屋頂的牆上有一扇紮了鐵欄的窗,窗外的雪花映著微光安靜的飄著。早晨受的刑,魏池裝了一半,忍了一半,畢竟是幾十斤的重量,單單的壓在幾根骨頭上,魏池根本熬不住。隔著衣服,魏池知道自己的肩膀已經全都腫了,手腕上也全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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